一曲结束,雨宁惊呆了,她没有想到面前这个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小清新,居然一出手就是这么让人毛骨悚然的曲子,况且这首歌大概也不是套用他人乐句再改动和弦的造物。
而是和凌秋一样,自发创作,大概是即兴出来的。
山锋在结束后,比起自己的面试官,他似乎更重视凌秋的看法。
“如何?”
这一句是在问谁呢?
但作为面试官的雨宁怎么能一言不发,她从那震惊的状态里回复过来,稍微点评了一下。
“山锋,你...”
「好可怕。」
凌秋此时已经出了一身冷汗,这首曲子绝对不是刻意为之创作的,如果这是即兴的话,要么说明山锋是一个专门熟悉过弗洛里亚调式的特殊赛道选手,要么说明,这就是他「心中」的音乐。
音乐并非只是不同频率的声音叠加,至少在人的感性中,音乐可以成为一种类似语言的媒介,通过音乐来阐述心中所想,心中意境,这种事情凌秋早已不知道尝试过多少次。
正因如此,这才反映了山锋的可怖。
凌秋像是一直受到惊吓的猫,似乎浑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他话说到一半,才发现自己打断了雨宁的点评,现在两人都在看着他,他才装作有些尴尬般说着。
“你能给我演奏一下那首很经典的歌吗,大调的。我想听听看。”
凌秋稍微弹奏了那首歌的音符,知道大概感觉的山锋点了点头,顺着凌秋的部分接着弹下去。
他的技法并不算很炫技,可相当稳定,可能学过指弹的大概都能达到这个水平吧。
有那样的即兴,像是这种比较简单的曲子,不要求每个音符都复刻,山锋的伴奏也自然是及格了,但很明显,那种能将人拖进他塑造的幻觉中的感觉,消失得一干二净,只是很单纯的伴奏。
这么一听的话,山锋的演奏倒也没有特别厉害,不过对于一般人来说,能做到那种稳定和准确,就已经是很厉害了。
“山锋,你面试通过了,到时候面试你也可以来玩玩。”
“好的,谢谢学姐,那我就先走了。”
乐房又只剩下两人独处,此时凌秋才呼出长长一口气。
“怎么了?”
雨宁有些担心,认识到现在,她从来没有见到过凌秋露出这么奇怪的表情。
“没什么,雨宁学姐。”凌秋擦了擦冷汗,“我的联想能力稍微有一点强,刚才想到一些不太舒服的东西,再让我缓缓就好了。”
“是这样...”雨宁伸出手,又缩了回去,她确实不是会安慰人的那种类型,只是静静走出乐房,到楼下的自动贩卖机准备一瓶水。
而凌秋,被那只能用恐怖和诡异的景象所惊吓到,分不出任何余力去思考很多事情。
「大概只是巧合...不,一定是巧合。」
他有种预感,今天晚上要做噩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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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天生是个好孩子。
因为那些「不好」的地方,大概已经改正了,以他们那打压式的话语,以他们那象征权威的巴掌。
我还记得那是我刚开始有一些记忆的日子,当我拿起父亲放在桌上的mp3,顺着音乐晃动身体时,随即而来的,是来自奶奶的巴掌。
她说,这么小开始就开始这样子,要是长大了,沾染上那些坏习惯,还得了?怕不是什么酒吧迪厅都要去个遍。
可当时我怎么明白她说的这些场所,是什么意思呢。
我只记得那天我哭到很晚,当外出的父母回到家中时,他们告诉我说。
「以后不要惹爷爷奶奶生气,乖乖写作业。」
我看着那两本多出来的小本子里密密麻麻的题目,点了点头。
我很想哭,可那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我知道,哭也没用。
可是我一直没办法忘掉,那些高高低低的声音能够组成多么让人沉醉的旋律,可同样的,我也没有办法再去接触这些声音。
因为我是好孩子,不会去做那些会让家里人不开心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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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烬伸了个懒腰,她没有想到今天的目标字数这么快就达到了。
大概是因为家里那个男人吧。
「昨天那个男人居然按时回到家,乖乖去洗澡睡觉了...虽然身上还有很浓的酒味就是了。」
可重要的不是这个。
重要的是,那个男人居然和她聊起天来了。
「春烬,每天都专注写小说,累吗?」
当时还觉得那是不是又是假借关心之意实际上要来假装「为你好」的教育,所以就随便糊弄了一下。
可那个男人什么讨厌的话都没说。
「今晚...我先休息了,你要注意盖好被子,不要着凉了。」
可能最近在家基本每天都开着空调,窝在房间里写文的缘故吧。
但还是很不对劲,按照以前的习惯,这个时候不应该是先补充上「整天开着那个空调」作为前缀才对吗?至少春烬很少在那个男人口中听到这么让人心平气和的话语。
当天晚上她还担心得不行,不知道自家这老大叔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百思不得其解。
后来她甚至顺着一般抑郁症的情况在设想最坏的情况,大晚上的来了一套轰炸电话给栗萌人干晕了。
「(脏话)现在可是晚上三点钟,你要我死吗?」
「他是不是要出事了?得了什么很严重的病吗?快告诉我,他今天很不对劲!」
「...不知道,但大概不是,他还和我说想要一点点戒酒,谁知道他脑子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
「怎么办?万一他什么时候给自己灌一瓶敌敌畏下去,那我...」
「你是不是猪头啊逻辑思维很强的小说家?换作是我,要是真马上就要死了,谁(脏话)还戒酒,我恨不得每天喝个烂醉好吗?」
「谁知道啊,栗萌老师你是神经病,可他不像啊。」
「滚,挂了。」
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再次拨打几次电话没打通发现被直接拉黑了之后,春烬也反思了一下,认为栗萌说的话有一定道理,于是她随即停下手上的事情,马上睡觉,定了个早早的闹钟。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迎接春烬的闹钟而不是某人的失踪或死讯,可真的是太好了。
春烬起的太早,柯冬都还没来得及醒来,查看完情况的春烬松了口气,想着难得一次,就顺便下了厨房做了个早餐。
当然,有柯冬的份。
只是那个男人似乎也晃神了,毕竟他平时为了不给春烬添麻烦,会刻意选一个比较早的时间出门,随便买点什么填填肚子,接着就是看不到头的上班时间,如今他却撞上了桌子上那明显有为他准备的一碗面条。
他什么都没说,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春烬开始吃了,才跟着吃起来。
只是他吃着吃着,突然间哽咽着,眼眶微红,一丝丝的抽泣声进入了春烬的耳朵。
「喂喂,你到底怎么了?」
春烬急得放下筷子,赶忙来到柯冬的身边,一时间想要做些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做,她是很不会用实际行动安慰人的类型,更别说这下原因不明的突发情况了。
「没...没事。」柯冬强忍住那股想要哭泣的冲动,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用那有些颤抖的声音说着,「只是觉得,偶尔吃吃我家孩子做的东西,也很好。」
后面春烬可谓是落荒而逃吧,毕竟她真的不知道该做什么,只是简单把柯冬晾在饭桌上,冷冰冰留下一句没她想象的这么冰冷的告别后,就急急忙忙来到学校,顺便赶着昨天剩下的进度。
「不过...「我家孩子」啊...要是再稍微直接点就好了,到底发生什么了呢?」
她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一对兄妹的脸庞,一个不靠谱教师的笑容。
「是啊...一定发生了什么才对,一定。」
她将笔记本电脑合上,却没在文学社内找到凌秋,反而听到隔壁隐隐约约传来的吉他声似乎已经停了一阵子,就来看看情况。
果然,这一下就逮到了一只坐在钢琴凳上疯狂深呼吸的凌秋。
他的眉间还残留着那种无助与慌乱,对于一个早就将凌秋的脸深深记下来的女人来说,这一点点蛛丝马迹就足以让她心软了。
“怎么啦,可爱的凌秋小姐?有什么难过的事情都可以向春烬姐姐倾诉喔?”
凌秋听到声音,刚想抬头,却感觉到那盖在了自己头上的小手。
“臭平胸控,装什么温柔。”
奇怪的是,此时此刻,春烬听到这句话也没有要应激,她只是觉得,面前这孩子,真的太可爱了。
“谢谢你,凌秋。”
这么温柔的春烬凌秋还是第一次见,他只能将想要说出口的话语全部粉碎消化吞回去,感受着抚摸着自己头的温度,渐渐抚平那被惊吓过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