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并不会围着谁专门转,至少不会围着凌秋转。
在那群看一眼都能长寿的小分队之外,世界也依旧在按照规律运行着。
一个斯文的学生穿过步行街边那些老巷子,慢慢走着。
他走得足够远,当周围的景色已经逐渐脱离「现代化」三个字以后,顺着记忆中的路口,走过一条条破破烂烂的水泥砖路,终于,在他的前方,出现了一群人。
聚集在这里的全部都是那种没有办法生活得「小康」的人。
乞丐。
流浪汉。
大多是这两种人,还有一些...还是不必说。
这边的天还是太热了,在正午的时刻,天上的大太阳容易让他们中暑,哪怕在这里的人大多都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了,但大多数的都还惜命。
因为如果他们真的因为什么事情在街上或是某个角落失去生命体征,大概也只会因为不处理而给别人带来麻烦。
现在这个点还在外边乞讨又或者收集着破铜烂铁的,要么是不怕死的,要么是马上要死的,又或者是想死的。
至于这些人聚集在这里,也是因为这个斯文的学生。
仔细观察便可以发现,这里的人看他的视线,硬要说的话就是什么情绪都有。
“各位,今天我带来了一些食物和水,每个人都有,不要争抢。”
有的人因为他基本每隔一小段时间就会带来免费的食物和水而感激不尽。
有的人对他身上带着的财物虎视眈眈,蠢蠢欲动。
有的人也许觉得人生大抵没有什么意义,只当这些他带来的食物,是一些人生中小小的幸运。
有的人认为他只是想要扮演高高在上的角色,对这些流离失所的人施舍满足他的「高尚」罢了。
但不重要。
他不在意,他对这些人的本性心知肚明,比起性本善的说法,他本就更加倾向于性本恶的理论,更何况,能够沦落到这个地步的,那些失去自理能力,身体残缺的人反而是少数,这里的大多数人反而是有手有脚。
所以他才不在意,至于自己的安全...他也有自己的考量。
真的有吗?谁知道呢。
他带来的一大袋子食物就那样随意放在地上,他从中挑出三份,便走向这条巷子的深处,见着他离开,几乎是瞬间,这些人们便争先恐后地开始扑向那袋子,你推我挤,相互辱骂,混乱不堪。
前两份,他走到一个带着孩子的「母亲」前,轻轻放下。
“谢谢你...真的,我不会忘记你的恩情。小锐,来,和哥哥说谢谢。”
“谢谢...哥哥。”
那孩子看上去也不过六七岁,可眼里还是那样清澈...又或者说,那是还没有被玷污的纯洁。
稚嫩的声音不知道有没有传到他的心里呢?
他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径直往着一个无动于衷的青年走去。
这家伙看上去并不算非常强壮,但也还算得上体格不错,他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你好,程哥。”
“...你又来了啊。”
“我能坐在旁边吗?”
“随你便。”
被他称作程哥的人,身边放着的,尽是和这个街道格格不入的东西。
比如说病历本,比如说一把脏兮兮的吉他,比如说一只早已破碎的怀表,又或者说,一张早就花了的旧照片。
“我可以弹一弹吗?”
“随便用吧,我不想每一次都说这话,很麻烦。”
刚刚收到食物的小孩子顶着笑脸凑了过来,他很喜欢这个斯文哥哥弹琴,虽然他的「母亲」老是问为什么还不唱歌,可他觉得,哪怕不唱歌,他也能沉浸在那旋律中。
拿到琴,他随意地试了试音,发现这琴似乎已经有些走音了,保养原因当然是一部分,可是程哥可是有调音的习惯的,怎么会有这么明显的走音呢?
“程哥,琴稍微有些走音咯?”
“...嗯,我没管它。”
他不打算对程哥的敷衍作出评价,他的天生音准还是不错的,三两下就将弦调的七七八八。
沧桑的吉他声传了出来,刚开始还是有些忧郁的小调,随着他那慢慢变得欢快的节奏,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舒缓的大调,整一片小巷里,被这有感染力的琴声填满了。
他张开嘴,本想即兴唱些什么词,最后又没有唱出具体的字,只是简单地发出「la la la」的音。
这首歌没什么特殊的含义,只不过是为了有些欢快的感觉罢了。
“好听!总有一天,我要和程哥哥,还有哥哥一样厉害,去街上唱歌弹琴赚钱!”
“嗯,一定会的。”
他笑了笑,将琴和往常一样,递给小锐。
没想到,小锐好像已经会按和弦了,只是那小小的手,果然还是很吃力。
他努力着,努力着,在两个会弹琴的男人面前,折腾着。
好几分钟后,他终于弹响起一个成功的和弦。
“哥哥你看,大横按!”
“嗯,小锐真厉害。”
孩子收到夸奖会很容易获得动力,听到他的话语,小锐马上又回去继续折腾自己,小小的手,即使都疼得颤抖,也还是坚持着练习。
“你连名字都不愿意和他们说,又何必对他们报以期待呢?”
程哥控制着声音,从背后掏出半瓶啤酒,喝了下去,那大概用是他街演赚来的钱买的。
“我只是不会让同样的事情重蹈覆辙,”斯文的他不善言辞,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小孩子需要的是鼓励和爱。”
“...是啊,大人就必须要有一颗冰冷的心,才能活下去吧。”程哥自嘲笑了笑。
“大人也需要鼓励和爱。”他也笑了笑,和程哥一样,他的声音也满是讥讽,“只不过我没有收到,也没能给予别人。”
“呵呵,谁知道呢。”
沉默了些许,巷子里只有小锐鼓捣吉他的声音,剩下的,就真的没什么声音了。
“你的状况恶化了吧。”
比起疑问句,这更像是陈述句,他问出来的话很简单,背后的意义却非同小可,至少对于这里的情况来说,是非同小可的。
“不知道...大概是吧。”程哥想笑,没笑出来,他的肚子发出了抗议,他后知后觉地拿起斯文学生带来的食物和水,慢条斯理塞进嘴里,“应该还有这么一段时间,但具体是多久不知道了。”
“那...之后会怎么样?”
“没怎么样,”程哥的表情很平静,“不知道...不知道,只要能活着,就好。”说完这句话,他也笑了一下,“不就是为了这种情况你才不留名字吗?既然如此,就不必多愁善感了吧。”
“...别死太快,时间还长呢。”
斯文的学生留下这么一句话,便转身离去了。
除了这对「母子」和程哥,一路上的视线,该是多么锐利,就有多么锐利,可他们不敢动手,只因为这个巷子里,程哥终究是最有话语权的那一位,他也是变卖了很多东西资助这里的人们,这才有了他们活到今天的现在。
这小子和程哥的关系这么好,要是随便动了,被排挤,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更何况,程哥能打,这种事情他们可见多了。
在这片失去一切的,无人问津的巷道里,依旧有人活着,哪怕是这么狼狈,犹如风中残烛。
「我寻求的,是一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