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流离失所的男人,和某个爱着她的女人...以及一个没能走过童年的孩子,安息于此。
严格来说,这并非是他们所沉睡的地点,但面前这个少年忙活了好几天,终于在这样一个地方,想办法立了一块无字之碑。
山锋呼出一口气,也不顾环境如何,一屁股坐下,任由那脏兮兮的泥巴染在他那廉价的衣服上留下污痕,他将一旁被保养好,封存好的吉他放在墓碑旁边固定住,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怀表,放在墓碑前面。
“我是挺想替你将那个女人的脸划掉的...但我可不知道你会怎么想。”山锋喃喃道,不知道在说给谁听,他拿出准备好的啤酒,浇在墓碑上,一滴不剩,“话又说回来,反正我是不喜欢喝这种东西。”
他面无表情,站起来,往山的边缘又走了一些。
这里的视野非常开阔,白天可以看到大片的自然美景,晚上也能欣赏到城市的霓虹灯。
“你说你希望死后,能够葬在一片能够看到漂亮风景的地方...抱歉啊,那毕竟不是我们这些外人能够决定的事情。不过,我还是会经常去看你的,两边都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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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后已经过去了一周。
大家的生活都回到了原来的轨迹,该学习的学习,该比赛的比赛,该上班的上班。
但有一个人,似乎受到了重创。
凌音走在路上,时时失神,在某一个瞬间,她的恍惚,险些为她带来了灾厄。
“小心!”
凌音被这一声唤醒,停住了脚步,杨铭顺势一拉,将她拉入怀里,下一秒,那个位置快速开过了一辆明显一时图快超速的汽车。
“谢谢你...杨铭。”
杨铭叹了口气,没想到这才几天的时间,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受到重创的当然不是凌音,而是凌秋。
可凌音最近很明显被影响得太多了。
“我很担心你们两个。”
“...对不起,我会再多注意的...”
“不是这个问题吧?”杨铭抿了抿唇,“我可以再去你家借住一段时间吗?”
正好,这个时候,已经是接近国庆的日子,调休之类的事情那也是放完假回来之后的事情了,既然刚好能够凑出这么多天空闲时间,杨铭也没办法好好放任自己了。
她在意的那个家伙,现在大概很不像样吧,正因如此,她才更要去看看情况。
事情的经过已经听过凌音阐述过了,可凌秋的情况,凌音却始终没有说很清楚。
“...拜托你了,”凌音也松了口气,她有些无力地靠在杨铭身上,“这一次,只靠我大概没办法帮哥哥走出来了。”
“...这么严重吗。”
“我不知道怎么说。”凌音有些恍惚,“可是我感觉,那个我熟知的哥哥在不断远去。”
“我明白了,今天晚上我就搬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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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凌秋以往的工作时间里,现在已经由松天暂时替代,他的演奏技术对比起凌秋来说虽说还是有差距,可这么多天以来,他没日没夜地练,虽说在音乐的角度上来说还是没办法企及凌秋,但倘若只是将他人演奏的曲子正常演奏出来,这个任务对他来说却已经变得简单许多。
听众自然听得出差距,可差距具体有多大,那就不是一般的听众可以知道的了,况且,音乐的东西带有很强的主观成分,至少最近每次他演奏完,收获的掌声越来越多,这已经很让他有些小小的满足了。
吧台的位置,栗萌面露难色。
因为她刚才才从酒老板的口中得知,凌秋兄妹已经有一周没有来过了。当她询问起到底发生了什么时,才第一次从酒老板嘴里得知一个会弹琴的流浪汉的故事。
“只能说那天他的状态不太对劲吧,感觉,大概那是他的最后一段时间。”酒老板将酒灌入喉咙中,最近,每当他想到这天妒英才的命运时,都会一口将那好酒闷下肚。“只是,在那之后发生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栗萌从记忆里搜寻了一下,她倒是越来越习惯凌秋的旷课了,毕竟确实当初是自己给了一个月的假条,她想着,学生会那边的需求已经满足,最后这几天做学生的放纵点大概也是情理之中,可现在回过头来看,大概是有些诡异的。
她马上给文学社的少女发了条消息。
「春烬,最近有没有看到过凌秋?」
「没有,一次也没见过。」
完。
栗萌感觉有什么不对劲了,如果能自由旷课的话,凌秋直接烂在家里大概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但问题是,他有一个好妹妹,凌音是不会任由凌秋烂在家里的。
而最近,她的确在学校里,有看见过凌音。
但始终没有看到那兄妹黏在一起的场景。
不会真出什么事情了吧...她突然感觉这免费的酒似乎不太好喝了。
“他是个善良的孩子,我还正想着怎么给他一些隐晦的褒奖...”酒老板给栗萌满上一杯,话里有话,“凌秋是个优秀的好苗子,如果非要说的话,我不太希望他出什么事啊...”
栗萌会了意,笑着和他碰杯。
“是啊,他是一个优秀的乐手,如果没能出现在舞台上,倒也是有几分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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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见,什么也看不见。
我看见火蔓延了整个梦境,而这次我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从中挣脱。
梦境的场景变了,它不再是一成不变的,那个不算大的出租屋。
它会变成生活中的每个场景,每个场景里都空无一人。
熟悉的街道也好,学校也罢,哪怕是在家中,也什么都没有。
我知道有时候那不是梦境,只是我在现实中的幻觉,可我却没有办法靠自己挣脱。
因为,幻觉和梦境,它们都确实地,让我远离了痛苦。
来自现实的痛苦。
我能够感觉到,我的手上依旧有「枷锁」,可是它能够指导我去的前方,我已经看不见了。
但是那黑影却更清晰了一些。
虽说原来他也很像人形,可终究还是更接近马赛克的状态,如今他变得更加高清,至少确确实实有了人样。
但那张脸还是看不清楚就是了。
「如何,有没有感觉到不一样的地方?」
他是明知故问。
当然,除了场景在不断变化以外,我发现,我不再像原来那样,被无形的镣铐锁定在同一片区域,我已经能够有了一定的活动空间,按照这个进度下去,假以时日,我大概也能像是这个黑影一般,能够在这片困住我多年的梦境或幻觉中,自由活动吧。
「那是因为你变得强大了。」
真的吗?
我感觉他的话有一些不对劲,可是那莫大的无力感确实减轻了不少,甚至我还能感受到一丝,「尽在掌控」的...那会是错觉吗?
我不知道。
「我很理解你的心情,毕竟人类就是这样,一种无可救药的生物。」
黑影大言不惭道,可我却认为他说的是那样有道理。
「在选择之间,人总会顺从自己的肮脏欲望,所谓大义,所谓善行,全部都只是虚伪。只要有选择,人们就一定会选择痛苦少的选择。换句话说,哪个选择能够得到更加多的快感,人们就会选哪个。」
「人就是这样的生物啊,无可救药,根本不需要抱有希望。」
啊...没错,人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的啊。
无论是那些对娟的暴行也好,对生命的蔑视也好,对钱财的贪图也好。
我逐渐理解了,那似乎才是正确的。
那才是「正常」的走向。
又怕兄弟苦,又怕兄弟开路虎。
这句话不就很明了吗?
当一群绝望的人聚在一起时,那个将要脱离绝望的人,是容易成为众矢之的的。
因为这些绝望的人,感受到的是「不公」。
「凭什么我们要就这样一辈子下去,凭什么那个人能够得到救赎?」
没错,仅仅只是因为这一点,仅仅只是因为这一个瞬间的嫉妒,就能引发人们积蓄已久的恶意。
我简直是要「茅塞顿开」了。
可就在此时,关于他的记忆涌现出来,冲进我的脑海里。
「直到世界的尽头,或直到生命的尽头,在那之前,不要回头,绝对不要驻足。」
随着这一句话,我的视野发生了巨大的扭曲,一股巨大的恶心感冲碎了我的所有思绪。
随之而来的,是无法量化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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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凌秋!”
推门而入的瞬间,两人看到蜷缩着躺在地板上,过度呼吸,眼泪直流的凌秋,没来得及想怎么回事,凌音便直接冲上前将凌秋扶起来,拥入怀中。
“没事了...没事了,我在呢,哥哥。”
“凌...音...?”凌秋的的双眼逐渐恢复高光,随后像是孩子一般,反手抱紧了凌音。
“今天哥哥是不是又忘记吃药啦?”
“对不起...”
“没事,咱们现在吃。”
当药吃下去后,凌秋才慢慢地恢复理智,发现门口站着的杨铭。
“好久不见,有没有想我?”
她没有提问凌秋的情况,只是眼神复杂,苦笑着,将气氛托起来。
“...有点。”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我又要来打搅你们啦。”杨铭走上来,揉揉凌秋的头,就像以往一样。
杨铭这个人果然有什么魔力,只是简单的一个动作,就能将安全感实在地传递给凌秋。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