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里，凌音没有定闹钟的习惯。
当她睡眼惺忪，在早就成习惯的时间点睁开眼时，只是恍惚了一下。
她不再需要叫哥哥在约定好的时间起床了。
已经一个月了，凌音却还不是很习惯。
一转头就能看到哥哥的这个事实。
她望去，却发现，凌秋却早就不知何时坐卧在床上了，他究竟是醒的特别早，还是根本没睡着，这一点从他最近的状态来说，根本看不出来。
和昨天不一样，今天的天气似乎并没有昨天那样好，早上，天外是灰蒙蒙一片，如果仔细些，还能听见时不时突然落下的雨滴，轻轻落在窗户上的声音。
虽说没有大太阳，可那明亮的光线对于还不精神的人来说，还是有些不友好的。也许是心知肚明这一点，凌秋只是撩起一丝丝窗帘，看着窗外的一切发呆。那光线落在他的脸上，将他眼里的空洞与脸色的憔悴全然展现出来。
“...哥哥？”
“早上好。”
用那种表情说出早上好，可一点都不让人感觉心情愉悦。
凌音想说些什么，可是这几天她已经尝试过太多，她知道，自己已经束手无策了。
睡醒一觉后，体感温度会和睡前有相当大的区别，她感觉到那股比以往更加刺骨的冷意。
如果是以往，她一定会缩回被窝，毕竟经过一晚上的酝酿，被窝的温度是绝对舒适的。
可看着凌秋那张脸，凌音只觉得被窝里的温暖根本无济于事。
如果这份温度，能够传达给他——
几乎是想法滋生的瞬间，凌音便动了起来，她钻进凌秋的被子里，靠在凌秋肩膀上。
此时的她，不只是凌音，更是「妹妹」。
那个需要依靠凌秋的妹妹。
凌秋的被窝里没有多少温度，看来他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待了太久了，凌音反而是来温暖的那一方。
他拉开了一些窗帘，两个人可以透过窗户，一起看到窗外的景象。
“凌音，我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
“...我也梦到了一些，关于哥哥的事情。”
“是吗，会是什么内容呢？”
凌音将头靠在他的肩上，闭上眼。
“是关于，我希望永远都不要翻开来的，那篇「未来计划」。”
“「未来计划」...呵呵，凌音，你挖苦人的方式可真是特别。话说回来，爸妈...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吗？”
“不，还是只有我知道，要说还有谁的话，大概就只有赵老师了吧。”
赵老师，也就是高中时，负责教语文的那个女老师，两人分完班后的班主任。
“...赵老师啊。”凌秋那空洞的眼里多了一些光亮，他难得露出了一些怀念的神情。“她其实...是个特别特别好的人。”
他笑了。
看着凌秋嘴角那自然的微笑，凌音不由得一愣，那是她这么多天以来，都没能让他露出的表情。
“哥哥，有计划回去看看吗？”
“...如果是私下拜访，可能我会更积极一点。至于那个学校...我不想回去...唔...！”
像是想起什么，凌秋一瞬间捂住嘴，一阵难受的干咳后，他强硬地将那反胃感压下去。
学校的回忆，多是会让他应激的回忆。
若非最近他根本没办法吃下多少，也许刚才他肚子里就会多出除了胃酸的什么能够呕出来了。
凌音轻轻抱住他。
“不要离开我。”
“...怎么了？”凌秋看着变得粘人的妹妹，一时间也有些恍惚。
他摸摸凌音的头，顺势让出一些空间，凌音也就这样贴在了他那脆弱的身躯上。
凌音的手紧了一些，如果是之前好不容易好了一些的哥哥，大概会先答应下来才是。
“现在的哥哥，离我很远，我很害怕。”凌音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她害怕越是仔细看，越是看到那会将她一同渲染的无助与绝望，“我不想要翻开那本「未来计划」。”
她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办法接近这样的凌秋，她恨自己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以后，还是只能闭上眼睛祈祷。
祈祷凌秋能够越过那道坎。
对此，她却无能为力，哪怕只是做些什么，化作他心中，能够支持他的力量。
“...我知道。”
凌秋的眼里多了一丝沉重，这是妹妹的任性，也是她的愿望与祝福，作为「哥哥」的他，必须将其承担下来，哪怕他根本没有自信能够走出来。
因为他心里很清楚「只是活着」并非她所求。
「活着」可不只是活着。
“...现在还早，再多睡一会吧？”
“嗯...哥哥，也要一起。”
“我尽量。”
————————
「事实证明，哥哥之所以能被我认为是「情绪稳定」，自然有其本身的道理，无论我怎么诱导，他的嘴都密不透风，怎么都敲不开。
但有一点很异常。
「你全部都知道了吗？」
「知道什么？」
「没什么。」
话题结束了。
我想，他所说的话，一定和那些他写下的东西有所联系，可是我现在可是连任何一张原稿都找不到。
从那天开始，班里的人都知道了我对哥哥的态度，也不再会在我面前讲他的坏话。
当然，我藏了这么久，这就像个大秘密，自然会有人好奇，于是乎，身边也有那些自诩「好朋友」的人来询问。
但我知道，基本所有人都是把这当作和我搭话的理由罢了。
那些本来就对我有想法的男生也是，那些只是想来八卦，然后趁机添油加醋传八卦的也是。
我第一次感觉到，所谓「人」，竟然能够如此虚伪。
也是第一次感觉到，那些「朋友」，此时竟然能变得如此透明，透明到我有时候根本注意不到。
我想起了哥哥说过的，曾经我没办法理解的一句话——「我能看到，他们的颜色」。
我不知道现在的我算不算是理解了他所想表达的意思，可我确实突然感觉到了，那种异样感。
就像是从沉浸的世界观中，突然找到了世界观bug以后，发现原有的重要「逻辑」崩溃了一样，现在我只能依靠自己的努力，重新建立一个新的「逻辑」。
在这期间，我注意到了一个陌生的女孩子，突然间出现在了哥哥的身边，而将两人连接在一起的那个人，如果我记得没错，是骚动时，坐在凌秋周围的，一个安静的男生。
他叫叶洛，因为那段时间经常会有一些沟通，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女生我也记得，她叫黄玥。
那三个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突然间就变成小团体扎堆成一起了。
倒不如说，哥哥似乎最开始也觉得那两个人很烦，有做过挣扎，但是那两个人像是狗皮膏药甩不掉，于是哥哥就认栽了。
他们在一起的活动...那个算活动吗？
哥哥依旧写着什么，全神贯注，而黄玥则是在他的对面，带着一个积极阳光的微笑，细声细语说着什么，努力搭话。
叶洛则是时不时附和一下，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黄玥在撑着场子。
大家都纷纷猜测，那女孩是不是喜欢上了哥哥。
没错，那眼睛里是那样温柔又明亮，像是装了一整个世界，无论是谁，只要深窥其中，大概都能看到大片的美好。
像是花一般的少女。
她长得很精致，那双仿佛装下了全世界美好的眼睛，就是她最出众的特征。
在不能化妆的学校里，女生的分辨是非常容易的，毕竟大家都必须依靠天生条件。
她依靠着自己天生丽质，早早就吸引了许多男生，只是因为不知名原因，全都拒绝了。
我可不相信。
但凡事就怕万一。
某天，我试着加入那个圈子，他们两人很大方地便接纳了我的加入，态度也没有什么变化，哥哥只是合上了笔记本，似乎唯独不愿意让我看到。
但话题是没有变化的。
「明明只是安静的类型，却因为喜欢独处，被迫当成了孤僻的家伙...唉，凌秋，我觉得啊，像你这样这么神秘的人，在漫画里一般都是主角喔？」黄玥笑吟吟的，她的声音轻快又细腻，听上去非常容易陷进去。
「噗...太真实了。」叶洛在旁边附和道，他的声音也意外的质感很不错，大概是因为说话少吧。
凌秋轻笑了一声，就只有一声。
但是这对于他来说，大概已经是非常显著的回应了。
因为这一声回应，两人似乎多了一些积极性。
他们顺势把话题抛给刚加入的我，这么自然，我差点都一下没反应过来。
「凌音同学是怎么认为的呢，对于被当成孤僻阴暗家伙的自家哥哥。」
答案还用说吗？
「当然是因为...他们根本不了解哥哥是多么优秀的人。」
我本想说点冲动的话，可我不确认这两人是否值得信任，所以我掂量了一下说话的分量，选择避重就轻。
原先是打算顺带阴阳一下那个烂人的。
「像是妹妹滤镜呢~凌秋，听到了吗，妹妹这么夸你噢？不高兴一下么？」
黄玥，可怕的对手。
我能隐约感受到一些...有些抽象的概念。
她的话似乎能够直接传达到哥哥的内心...不，应该说，哥哥在她面前，似乎卸下了伪装。
「我很高兴。」
「可是你的眼睛有些不是这么说的呢~开玩笑的，不挖苦你，要凌秋你摆出开心的脸，我做梦都不敢想。」
「哈哈哈哈。」
一旁的叶洛轻松地笑了。
哥哥捂着眼睛，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接着又回到了平时的状态。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在不冒犯地翻白眼。
这样的日常，持续了很久。
说起来，我本来不该记住那个女生的名字的，因为我从来没有问过她的名字。
但是我还是对她的名字，有着相当深刻的印象。
我想，大概是因为，她的死对我来说，也是极具冲击力的一个事实。
而她在死后，似乎也还「陪伴」在哥哥的身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