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约你出来是对的。”
凌秋吐出一口气,带着些许笑意,抿了一口手里的果茶。
“怎么,现在意识到本小姐的魅力之处了?”
“嗯,有时候约个谜语人出来,说不定也是一种乐趣。”
“......”春烬翻了个白眼,轻轻一拍桌子,做出一个像是要马上说唱的手势,“你m...欺人太甚!”
“呵呵...开玩笑的。”凌秋见春烬脸一黑,马上就停止了自己作死的想法,毕竟今天是他有求于春烬,所以他也就不拿出平常那要相互怼到死的劲了,“她们大多都没什么空。”
“这样啊,你在对一个基本全年无休的半个上班族说什么呢。”春烬冷哼一声,“况且,不是还有栗萌老师吗?叫我出来气我是吧。”
“栗萌老师是很有安全感啦...”凌秋苦笑,“但她再怎么说也有些职业素养,一定会忍不住说些什么,希望让我早点脱离困境吧。”
“那为什么是我?”
“大概是因为...对于一些问题的思考,你应该比很多人都要多得多。”凌秋闭上眼睛,他回忆起春烬写的第一本书,那本像是半个自传的书,里面的文字像是有魔力一般,能将那些场景带到真实世界之中,“作为走出来的人,你对于一些问题的见解,我想对我而言更有参考性。”
“确实,”春烬喝下一口咖啡,苦涩的感觉让她眉头微微一皱,果然这东西无论怎么喝习惯了,也还是没有这么好喝,“我不会因为你如何,就保留我认为正确的答案。”
“真无情,但这样就好,这才是你,黑色幽默的作者女士。”
“过奖了。”
凌秋的心平静下来了许多,这种平静感,近期,除了春烬,没有人能够像是这样,让他放松下来,平静地思考。
没错,那些过分的关怀,那些过于频繁的鼓励的语言,虽说也是至关重要的支持力量,可过量的这些表面话,无论是重量还是心意,都会不断减少,直到变成一种「特殊对待」。
于是乎,便会产生距离感。就像是他和自家的父母亲那般,虽然如今已经好了不少,但也大概没办法回到理想自然的状态了。
春烬的眼里,凌秋并非是一个病人,他还是他,哪怕他身处困境,但她确实也只是帮了一手,没有太过分地关切。
“不过,说起来,我还是有些怀念的,第一次见面时那个文静的文艺少女。”
“怎么,我现在就不是文艺少女了?”
“各种各样的原因,不计你的过往,我更愿意将你当成说话引人深思的变态社畜。”
“你最好给我解释一下变态在哪?”
“你的私人账号名称还没改呢,死平胸控。”
“说话恁难听呢这小南娘。”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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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启程时,凌秋还是按着之前的方式选取着目的地,漫无目的走着,有些时候,看到些需要帮助的人,就会上前看看怎么回事,顺便搭把手。
哪怕是路边一条饿肚子的野狗,也会被他善意款待。
“看来刚才那番话也让你有些收获。”
看着凌秋嘴角多出的一丝笑意,春烬也不由得看得入神,沉醉其中。
今天的凌秋出门是没戴口罩的,对于他人来说,他那妖艳的外表绝对还是客观上的绝世美颜,可他的气质却没能像最开始那般衬托这张伟大之脸的恐怖之处。
现在多了一丝笑容后,毫无疑问,又能轻易地在别人心中掀起一阵又一阵波澜。
再搭配上他那没有驱散开的忧郁感,活脱脱是在那种生来就是为了让人犯错的种族上,安放了清寡美人的氛围感。
是那种特别容易出现在某种带颜色的读物里,但又会叫人心软下来温柔对待的类型,换言之,完全就是让人在道德谴责中不断自刎请求原谅的类型。
「对不起。」
将脑袋里那些有的没的想法清除,春烬也等来了回应。
“嗯,我现在已经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凌秋的脸上多了一分迷茫,他眺望远方,看着来往的人与车,有些抵触,“只是,我大概,还没能有坚持下去的决心。”
“谜语人是你才对吧。”
“让我装一下又能怎样呢?”凌秋笑着回应,没有反驳,他舒了口气,长时间的行走已经让他的腿麻木了不少,而那许久没有这么走过的脚,此时也传来了隐隐作痛的信号。“感觉快到极限了呢。”
“谁叫你像是脑袋坏掉了一样,执意要到处走,小胳膊小腿。”
感受到她话语里的一丝怨气,凌秋看了一眼春烬的脚。
她今天穿着的是高跟。
“抱歉...我应该早点注意到的。”
大概早就疼得很了吧。
“哼,知道就好,现在陪我去买双鞋换。”
“打车吗?”
“买双拖鞋而已,到处都有。况且都走大半天了,也不缺这一会,你说呢?”
“...抱歉,谢谢。”
凌秋放慢了脚步,以一个春烬能够接受的速度,和她一起往最近的超市里前进,春烬似乎也因为松了一口气,脚下的疼痛感袭了上来,她微皱眉头,将一部分重心交给凌秋控制。
凌秋很自然地挽住了她的手,承受住了这份重量。
她有些愤愤不平,为什么凌秋就能面无表情地和异性做这种事情,而她却根本控制不住泛红的脸颊,好在凌秋没有自觉,也没有注意到就是了。
“有这么一个人,在生命终尽前的倒计时,忍耐着身上的所有疲倦,以及身体内外的痛楚,漫无目的,就这么一路往前走,当时他刚与心爱的人道别,我和凌音则一直跟在他身后,默默不语。”
凌秋娓娓道来,春烬也明白,他大概在倾诉原委,便也温柔地细细聆听。
“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他坚强得让人望而生却,又脆弱得叫人不禁心生怜悯。”
“就像你一样?”
“...我可没有这么坚强,”凌秋的声音有些哽咽,他正视图伴随着逐渐往下落的太阳,将那些不愿回想起来的细节,一点一点抹去那被人为披上的尘灰,“他生来便遗传了一种不治之症,他的父亲便是死在这病痛之下,临死前,他的父亲要他照顾好母亲。
那个男人拼尽了全力,达到了许多人都没能达到的成就,然后,在即将进入社会回馈母亲之时,他透支自己的行为,终于还是让他的病情恶化了。”
因为事先知道那个人的结局,春烬也只是闭口不语,凌秋则是继续往下讲述。
“他的母亲抛弃了他,试图将他杀死,却没想到他意外活了下来。等到他醒来,理解发生何事之时,他已然孤身一人。
直到某天,他看到了母亲怀里的「妹妹」,他选择让那自己成为「已死之人」,舍弃名字与过去,带着病痛活了下来。
后来,他时不时为周围的流浪汉带食物,为那些想不开的人们带去激励和感动,最后,他依靠自己的双手和歌喉,将赚的的钱财全部存起来,无条件交给了另一个善良的...「母亲」,试图让她得到未来。”
“母亲?”
“作为流浪汉带大的女孩,在成人后,又赡养了一名弃婴,是一个,伟大的母亲。”
“这位母亲,和她的孩子,最后有好好活下来吗?”
凌秋的脚步僵住了一瞬,这让春烬也隐约猜中了一些。
他深呼吸,看向天空,试图不让眼泪就这么简单留下来。
“他们都死了,死在同一天,而那个伟大的母亲,大概也是死在了那男人善意对待过的流浪汉手里。她直到最后,都在为自己的贞洁和孩子的未来而战。”
“......”
凌秋也不愿意去回忆那个冲击力过分强大的现场,他咬牙忍住不要有异常的反应,也注意到死静下来的氛围,他选择略过这个阶段。
“那个男人死前走了很长一段路,直到双脚没了知觉,直到他突然倒在地上。他说,那段路是他自己走的,没有依靠任何人。
他说,无论前方是什么,都希望我走下去。
他将他的两个梦想托付给了我,可其中之一,就这么破碎了。”
春烬挽紧了一些凌秋的手,他的颤抖让人心疼。
「难怪你会变成这样。」
那个破碎的梦想,不必多说,春烬也隐约猜到是什么,她沉默了一会,等待到凌秋稍微冷静一些了,才说出口。
“那,另一个梦想呢?”
“是一段未尽的旋律,我还没能接受现实,我只是一味消沉,将那珍贵的旋律糟蹋,给出了一份让人失望的答卷。”
“...让谁失望?”
“所有人,包括我。”
春烬停下了脚步,拉住了凌秋,两人四目相对,春烬的眼里锐利得像是藏了把尖刀。
“既然如此,那就更应该去完成它,我不相信你会就这样认命。”
“...我真的没有你想象得这么坚强。”
“你会的,凌秋。”春烬笑了下,眼里满是温柔,像是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又像是看着过去的自己,“你会的。”
落日将至,温柔的霞光洒落下来,见凌秋没有反应,春烬便自己掏出手机,将天边那美得窒息的景色拍下。
“凌秋,你知道为什么人们会向往、欣赏落日的绝景吗?”她调整好画面,这一次,落日将两人包裹其中,出现在镜头里,“因为,我们确信,太阳还会再一次升起。”
「来,笑一个。」
他的心中泛起涟漪,听到的这一句,不知道是面前的春烬说的,还是心里装着的谁人说的。
又或许,二者都有。
他看着手机里的自己。
「果然,也不是很丑嘛。」
咔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