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拳，真的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吗？
闪避，碎步，快速接下几拳，习惯性地换着位置，杨铭拖着那早就快到极限的身躯，心里不禁生出这个想法。
“加油啊！”
“上去，打她！”
加油助威的声音，欢呼的声音，愤怒的声音，激动的声音。
这些声音此时像是伴奏一般，为场上相互交织的两条旋律线伴舞。
让那碰撞的沉闷，化作节奏的一部分——
砰砰，砰砰。
又闪过一拳，杨铭再一次和星言交换了拳头，她被打倒在地，随后又狼狈地爬起。
杨铭学拳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最开始是为了让他人不敢轻易欺负自己，后来是天赋所在锋芒毕露后的坚持，接着成为一种赚钱的手段。
再是成为一种追求暴力的手段。
然后是一种习惯，是一种对那天记忆的延续。
真的快乐吗？她不知道，她并没有感觉到抵触的感觉。
在每一次挥拳后逐渐消散的阴霾情绪，绝对不是错觉。
如今被凌秋注视着的，这份喜悦，也绝对不是偶然。
「凌秋，就这样注视着我吧，让我相信世界聚焦于我，让我相信，我是唯一。」
星言愣了一下，杨铭此时的笑容让她也有些晃神，也就是这一瞬间的晃神，杨铭的拳头像子弹一样穿过那狭小的防守缝隙，精准地一拳打在她的腹部上。
她也笑了，比先前要快乐得多的笑容，没有任何原因的笑容。
“就是该这样啊...”
口中的血意没有让她退缩，反而让她更加主动地发起进攻，杨铭也不避让，直面迎了上去。
砰砰，砰砰砰。
像是鞭炮一般，两人的对拳变得愈发激烈且连续，声音也从沉闷变得清脆。
相互的汗水似乎是要交融在一起。
“你不打算再拖下去了吗？”
一击重拳挥出，杨铭将星言击退，喘着大气。
“...你想要输的话，直接认输就好了。”星言吐出一口气，身上的疼痛感让她兴奋起来，况且，这下，这样的画面都见到了，自然也就产生了些许成人之美的意识。
奇迹不会轻易发生，所以才会称之为奇迹，只要拖下去，星言就只是在单方面欺负杨铭罢了。所以她决定，将胜负压在最后一分钟上...倒也不至于，她和其他人不一样，她并非是有着什么必须赢不可的信念才来打拳的。
胜负对她来说并没有这么重要。
她看着快到最后一分钟的时间，活动了下筋骨。
“杨铭，能和你打一场，是我的幸运。”
“我也是。”
最后一分钟。
两人心有灵犀，相向而近，转眼间便打在一起，接下来的画面是优雅的暴力艺术，是彻底白热化后的激情，是两个如狼似虎的拳手的惺惺相惜。
此时的两人已经忘记了思考，只是让身体自由舞动。
嚓——
星言勉强闪过杨铭的一拳，却还是被擦到，瞬间也出了些血，她连眼都不眨一下，紧贴着这手臂接近，继续进攻。
台上的解说速度已经跟不上两人的动作，几乎是每秒钟都伴随着新的动作，节奏如此紧凑的拳赛，简直是前所未见。
燃烧吧。
挥洒吧。
忘却一切。
那些多年来的训练，那些让人痛苦的回忆，就这样融入杨铭的神经之中。
已经没有时间了，也快要没有体力了。
五。
星言刚收回上一拳，和杨铭之间的距离并不算很近，正是一步的距离。
四。
杨铭踏着小碎步，向后跳了微小的一步。
三。
星言竟然抓住了这一瞬间的机会，踏步上前,挥出了超常发挥的一拳。
二。
她在这最后的缠斗之中，凭借着对拳王的了解，打出了这精湛又疯狂的一拳。
这一刻，她在杨铭的眼中变成了杨铭自己的模样。
过去的自己，向着这一瞬间的自己，打出来了这样犀利的拳头。
躲吗？
不躲吗？
脚步自己动了起来，踩在地上，一股熟悉的力道从脚底板传递上来。
那是无数次，她打出过的拳头。
本来这种情况是一定要闪避的啊。
一。
「这可是你教我的，赌徒！」
像是现实被抽帧了。
快，准，狠。一个不算太重的拳头，以更快的速度，从另一边打到了星言的下巴上，而星言的拳头，此时和杨铭的距离，仅仅是一厘米不到。
没错，杨铭的臂展比星言要更长一些，爆发力也要更强一些。
就是这些许的差距，让她这最后一拳，早了这么几毫秒先打中了星言。
这是经验的差距，也是一场不留遗憾的豪赌。
砰——
星言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倒在了地上。
刚才这一拳虽然不太重，可通过下巴传导上去所导致的轻微脑震荡，还是让她失去了意识。
“down!!”
开始读秒——
“八！”
“九！”
“十...！让我们恭喜万众瞩目的杨铭选手拿下了通往决赛的门票！”
星言也慢慢恢复了意识，当她从朦胧的眩晕感中恢复时，杨铭正将她放在自己的怀中。
“这么温柔，不怕我对你死心塌地吗？”
“呵呵...你是值得尊敬的对手。”杨铭感受着全场的视线和欢呼，“听到了吗？这里面自然也有你的一份，来，把手给我。”
她扶着星言起来，将她的手一同举起。
欢呼声更甚。
和星言碰拳相拥后，杨铭回头看向凌秋，比了个很少女的耶。
————————
“输了的感觉怎么样？”
一切结束后，星言也没有选择回哪里，只是在附近胡乱地走。
“那不重要啦...倒不如说，小倒霉蛋，你没有拍到我的丑照吧？”
山锋笑了一下，他翻看着手机里每一张照片，总会有这么一些意外，要么是被杨铭挡住，要么是被其他闯入镜头的家伙挡住，结果一整场下来，什么都没有拍到。
“拍不到。”
“哈哈，那看来还挺幸运的。”
星言放慢了一些脚步，等待山锋与她并肩。
“疼吗？”
“疼啊，杨铭那家伙的拳头也太可怕了，虽然被打了这么多次了，但还是觉得好疼。”
“觉得疼的话，就不要继续了吧？”
“那可不行。”星言无奈地笑了笑，眼里带着些许空洞。“哪怕是这样的幸运，也只是一种补偿罢了吧...有时候，我甚至怀疑这份幸运，才是导致我变成这副模样的元凶。”
她感受着身上的酸痛感，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真扭曲，你不会是那种喜欢自己找些悲情故事带入，然后猛猛代入只为了哭一哭的那种人吧？”
“啊...这居然被你猜到了...看来你今天也运气也不错？”
“哼，你这种人我见得多了，只是能像你一样的幸运儿，可没有其他的了。”
她看着天上的星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没办法啊，谁让我是，不感觉到疼痛，就没有活着的实感的，那种可悲的人啊。”
————————
“杨铭，”坐在后排，凌秋有些结巴，“我...就是，那个...好久不见。”
“嗯，凌秋，好久不见，你终于想起来了。”
杨铭此时将那飒气的形象全然抛开不顾，只是回归了那个刚成年没多久的女孩子，回归了那个对自己的心上人毫无防备的少女。
凌音坐在副驾驶，牙关都快咬碎了，她没想到，自己只是想着暂时把哥哥借给杨铭以当嘉奖，但自家哥哥说着去送水，结果转个弯就和杨铭帖帖上了。
听这话题，杨铭根本就不打算瞒着这件事。
栗萌开着车，嘴角是一个饶有兴趣的笑容，她看了一眼相当不爽的凌音，还火上浇油。
“哟，没想到两位还是老相识。”
凌音瞪了她一眼，敢怒不敢言。
“是的，从很久的过去，我们就已经见过面...”杨铭想要抬起手摸一下凌秋的脸，却又因为那酸痛到没办法移动的手皱了皱眉头，什么都没做成。
“好了，叙旧的话我们还会有很多时间说。”凌秋的眼神很温柔，他摸着杨铭的头，“今天的你很棒了，好好休息吧。”
“...嗯，凌秋要好好照顾我噢？”
“会的。”
“明明哥哥也一直是我在照顾！怎么能这么自然说出这种话的！”
“让我装一下又能怎么样呢凌音！”
“不行！你拿来说那种暧昧的话就是不行！”
“怎么就暧昧了？”
“哥哥，笨蛋！”
车内一时间充斥着快活的空气。
闻着来自凌秋身上的香味，杨铭紧绷的神经终于开始松懈，那来自久远之前的安心感也再一次包裹住了她那颗麻木的心。
“凌秋...”
当车内再一次安静下来后，杨铭喃喃道。
“我在听。”
“我赢了。”
“嗯，我看到了。”
“你也不能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