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zzogiorno alpino,
阿尔卑斯山的正午,
Nel gran cerchio de l'alpi, su 'I granito,
在壮丽的阿尔卑斯山麓,
Squallido e scialbo, su' ghiacciai candenti,
在灰色单调的花岗岩上,在耀眼的冰川上,
Regna sereno intenso ed infinito
晴朗和静谧统治着一切。
Nel suo grande silenzio il mezzodí.
在那无边寂静的正午,
Pini ed abeti senza aura di venti
松树和冷杉静静伫立,没有一丝风;
Si drizzano nel sol che gli penètra,
就那样伫立,任阳光穿透它们的树梢。
Sola garrisce in picciol suon di cetra
只听见隐约传来齐特拉琴那悠扬的声音,
L'acqua che tenue tra i sassi fluí
山石间,溪水潺潺。
——[意大利]焦苏埃·卡尔杜奇《阿尔卑斯山的正午》
◎
昨天,在普特卡默的话里,大家都知道了今天是我的生日。事实上,在战争中,生日是微不足道的,大家在今早口头上对我说了“生日快乐”。今天的任务依旧,我很高兴,因为有人能送给我祝福,就是战争里最好的礼物了。
天还没亮,我就被安特尔队长召唤,我要与其他士兵一起行动,去几公里外的森林边界埋雷。
吃过早饭后,我便和安特尔队长一起沿着小路向森林进发,清晨的露水让空气变得清新。安特尔队长一边走一边给我们讲解埋雷的细节,同时也一遍又一遍的提醒我们: “即使是在非前线区域,安全和也是行动的首要准则。”
或许是因为大家都互不熟悉的原因,在我们之中基本没有人进行交流。
到达目的地后,我们便分散开来,各自负责一片区域。我拿出工具,开始挖掘。随后我把地雷小心翼翼地放置好,调整到最佳位置,慢慢地再用土覆盖,撒上一些落叶,尽量让它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埋放完成后,我便拿着探雷器小心翼翼的走出了雷区。归根结底还是战争中士兵踩到自己人埋下的地雷的悲剧太多了。不光是现在,哪怕放到三十年前的西欧战场,士兵们在撤退途中踩到自己人的地雷也是非常常见的。
回到了小路上,我们便用红笔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大圈,以表示圈内代表的是雷区,不能随便进出。
直到其他区域的排队工作结束后,安特尔队长才示意我们回到各自的营地。
在回营地的途中,我一直在幻想今天的伙食是否会因为我的生日而改善,大家是否会给我举办一场惊喜派对,维斯瓦河对岸的枪炮声响起的频率是否会降低……
我确实承认我有一些轻度幻想症。我们到达了营地门口,大家都跟往常一样没什么区别——不是等待着开饭,就是坐在椅子上闲聊。
“看起来又是平平无奇的一天……”我自言自语道。
……
……
……
……
……
……
“……Alles Gute zum Geburtstag!”(生日快乐!),我刚刚经过一旁的队友,他就突然大喊并吹响了喇叭。我被这突如其来的祝福吓了一跳,手中的步枪差点掉落。我转过身,看到队友们从各个角落涌出来,脸上洋溢着笑容,手里拿着用纸板做的简陋生日帽和一些用罐头食品拼凑起来的“蛋糕”。他们围绕着我,拍着我的肩膀,说着“生日快乐”。
事实上我早就做好了被吓到的准备,但我没有想到大家这么突然……
有人缓缓的将生日帽递给我,尽管它看起来有些滑稽……但在这一刻,它比一切都要珍贵。
我缓缓伸手接过帽子,小心翼翼地戴在了头上,周围立刻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我认为大家就是我的亲人与兄弟。
“谢谢你们,我真的没想到......”话一出口,我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变得有些沙哑,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但我仍然努力保持着脸上的笑容,不想让泪水破坏这个美好的时刻,“你们知道吗,这太猝不及防了……”
“我为了把你支走给大家准备时间,可真是煞费苦心……原本埋雷队伍已经满人了,但我还是去跟人家求情,把你塞了进去。”安特尔队长说,脸上也露出了喜悦的笑容,“看起来给大家准备的时间非常充足,我还在想一个上午的时间是否够用,看起来我确实焦虑了……”
“故而……宴会之核心人物,请允许我引领您前往饭堂,以品尝此次宴会之佳肴。”埃尔伯特说。
搞笑的是,我可从来没有见过埃尔伯特脱下军装的样子。他原先在战场上的所作所为可比不上他现在的优雅庄重,我甚至认为他在战后都不需要考虑就业问题了,他应该成为一名餐厅服务员,他的口才绝对能留住很多的顾客。
移步至饭堂后,我才发现大家为了尽量还原出一个蛋糕,将原来难吃的麸皮面包淋上奶油并插上了蜡烛。也许“蛋糕”的样子很抽象,但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眼前的“蛋糕”是大家想尽办法为我准备的惊喜,这份心意比任何东西都要珍贵。我迅速闭上了眼睛,默默许了一个愿,然后吹灭了蜡烛。
“生日快乐!”众人齐声喊道。
我切开“蛋糕”,与大家一起分享。尽管面包的口感并不好,但此刻却成了如此美味的食物。
“说起宴会,大家都是德国人,为何不尝尝我们老柏林人最爱的柏林血肠呢……”安特尔队长说。
“尽管今天不是圣诞节……但别忘了我们德累斯顿的史多伦面包……”普特卡默说。
“我们图林根香肠地位何在?它出现的时候,你们曾爷爷的爷爷的爷爷都还没出生呢……”肯普卡说。
……
饭堂里,我们围坐在一起,尽管没有真正的柏林血肠、史多伦面包或是图灵根香肠等,但大家用罐头肉和蔬菜拼凑出各种想象中的家乡美食,每个人的脸上都开心。
“虽然我们没有真正的柏林血肠,但这个罐头肉的味道也不赖,对吧?”安特尔队长说。
“是啊,一说到史多伦,突然就想起来四个月后就是圣诞节了。”普特卡默边说边掰下一块面包,仿佛那真的是他口中的史多伦面包,仿佛今天就是圣诞节。
“图林根香肠也许不在,但我们的友情可比任何香肠都要实在。”肯普卡举杯,我们也跟着举杯,虽然杯子里装的是兑水的杜松子酒,但这一刻,它比任何美酒都要甘甜。
我们聊着各自的家乡,分享着回忆,尽管战争让我们远离了家乡,但在这里,我们找到了新的归属感。我们谈论着战后的梦想,有的人想开一家小餐馆,有的人想回到农场,有的人梦想着环游世界……这些梦想是我们坚持下去的动力。
“实物可比想象来的实在……”埃尔伯特这个家伙不知又从哪里掏出一堆巧克力和糖果,将其插在“蛋糕”表面上。
“这一次,你的巧克力和糖果绝对不是骗来的吧……?”我打趣道。
“那肯定是骗来的,不然那就不是我喜欢的作风了……没有傻子会拒绝用真金白银来兑换这些糖果的。要我说,这也是一种‘骗术’,只不过这是一桩亏本生意……”埃尔伯特说。
“无边寂静的正午,晴朗和静谧统治着一切。”我们中学时代学过的一篇诗文,我非常喜欢的意大利诗人焦苏埃·卡尔杜奇所写的《阿尔卑斯山的正午》,而在这闲暇之余,我终于也可以进行一次改写创作了——他身处阿卑斯山脚,我身处维斯瓦河河畔;晴朗和静谧统治着一切,明媚与宁静共存此地;细听之下,齐特拉琴声悠扬,静心之际,手风琴曲调绵长。
“各位,我们特别邀请了一位摄影师。请大家暂时放下手中的美食,我们出去一起合个影吧。”安特尔队长说。
我们在营地外找了一个非常适合摄影的地方。这里背靠维斯瓦河,旁边就是森林,后方的华沙城硝烟依旧,但却没有了枪炮声扰乱我们。
我们围成了一个半圆,我站在中间,我的生日帽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鲜艳。我们的摄影师,是安特尔队长从隔壁营地邀请来的。他调整着镜头,捕捉这个温馨的场景。
“好了,大家说‘香肠’!”摄影师开玩笑地喊道,我们都笑了起来,齐声喊出了“香肠”,快门随之按下,定格了这个瞬间。
“你知道吗,摄影师先生!等战争结束了,我一定会努力成为一名建筑师!”我笑着说。
“那我会是你最忠实的看客。”摄影师笑着回应。
◎
饭后,我们聚集在广场。
看到大家都在,我突然萌生出了一个想法,让大家将自己的姓名住址与战后的愿望写在一张纸上——就像我的父亲与他带领的那些士兵战后一起团聚。
“既然此刻大家都齐聚于此,那不如让我们一起做一件有趣而又意义非凡的事情吧!将自己的信息与战后的愿望写在一张纸上,当这场残酷的战争结束之后,我们历经风雨、久别重逢再次团聚之时我们一定会记得这些美好的回忆的!”
大家纷纷响应,一个接一个地拿起笔,沉思片刻后,开始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家乡和战后的梦想。
『我叫里希•安特尔,出生于1903年的柏林。我的少年时期就是在战争中度过,与我的中年时期一样。愿上帝保佑,战争结束之时,便是我的归乡之日。愿上帝保佑我在纽伦堡的女儿与妻子,愿我有机会之后回到柏林,在哪里开一家餐馆,成为一名厨子。与家人度过美好的时光,然后死去。』
『坎特•肯普卡,1907年出生于图林根州瓦尔特堡。希望能够活着看到战争结束,倘若我战死,希望是死在一个美丽宁静的地方。我这人没什么愿望,喜欢走一步看一步。』
『我是埃里希•普特卡默,1910年出生于德累斯顿。我毕业于图宾根大学,是一名律师。希望战争早日结束,然后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放假时陪家人出去旅游,工作时维护人们的权利。』
『你们最好可别在战争结束后就忘了我这个人,给我好好记住了!我的全名叫奥斯卡•埃尔伯特,出生于1904年,我的父亲参加过普法战争,而我可是在4年前在巴黎阅兵过的,多么的风光无限。愿望?别他妈被炮弹炸成好几块就行喽~』
『我是斯图特•卡特兰姆,我出生于1922年4月,我来自斯图加特,在入伍前我是一名实习教师。我的愿望很简单,希望能够转正成为一名正式的教师。』
『里克•奥尔德,来自不来梅,出生于1916年9月。回家便是最大的愿望。』
『弗里德里希•默里茨,1914年出生在慕尼黑。战前在慕尼黑经营着一家咖啡厅,只希望自己和家人能平平安安。』
『我叫弗雷德•哈勒,1928年1月10日出生在科隆。我应该是队伍里年龄最小的人了,希望大家安好,希望能写出第一封情书,希望能有一个令我心动的女孩。』
『埃尔温•罗纳森,1925年7月出生在柯尼斯堡。愿望: 为了上帝!荣耀!与德意志祖国!』
当大家都写的差不多了后,我拿起了笔,写下了我自己的愿望:
『我是彼特•埃里克,出生于1926年8月13日的海德堡。我今年18岁,我的梦想曾被战争无情地打断,但我的梦想从未熄灭。我梦想着成为一名建筑师,我希望战争能够早日结束,让我们能够重返家园,重建我们曾经失去的一切。我梦想着有一天,能够站在我设计的建筑前,看着它们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看着人们在其中欢笑、生活。我梦想着有一天,能够告诉世界,即使在最黑暗的时刻,希望和梦想也从未远离我们。这是我的承诺,也是我对和平的渴望。我将这份梦想和希望,寄托在这张纸上。』
我轻轻地将那张写满愿望的纸折叠好,放入我的口袋里,紧贴着我的心。
◎
我喜欢研究文艺复兴时期的文学,就像我在上文写的那样。我很崇拜意大利诗人焦苏埃·卡尔杜奇,我爱他的诗歌。
我喜欢夜晚,因为我也有了属于自己的时间来创作属于自己的诗文,而现在,我所创作的这首十四行诗,献给所有人:
(中)战火蔓延,天际染血红,
(德)Kriegsflammen breiten sich aus, der Himmel blutrot,
(英)War's flames spread, the sky's stained with blood red,
和平之翼,被风暴折断。
Friedensflügel, vom Sturm gebrochen, sind tot.
Wings of peace, by the storm are broken and led.
城墙下,勇士的誓言,
Unter Mauern schwören Krieger,
Beneath the walls, the warrior's oath said,
在炮火中,化为尘烟。
Im Feuer der Kanonen, zu Staub zerfliehn.
In the cannon's roar, to dust they are spread.
家园不再,往昔欢笑空,
Heimat verschwunden, einstiges Lachen so leer,
Homes are no more, where laughter once was bred,
爱与希望,何处寻觅踪?
Liebe und Hoffnung, wo habt ihr nun den Weg?
Love and hope, where now do you tread?
战争的锁,紧缚人心,
Krieg fesselt Herzen, wie es die Geschichte lehrt,
War's grip tightens, binding hearts, it's said,
在黑暗中,沉默的钟。
In Dunkelheit läutet die Stille die Klingel.
In the dark, the silent bell is led.
但星光不灭,破晓将至,
Doch die Sterne nicht erloschen, naht der Morgenrot,
Yet stars shine on, as dawn will be led,
废墟之上,新生的绿意。
Über Trümmer, neues Grü wächst hervor.
On ruins, new green life is spread.
和平之歌,悄然响起,
Friedenslieder, leise ertönen,
Songs of peace, softly they are led,
心中回荡,永恒的诗。
Im Herzen, ein ewiges Lied.
In hearts, an eternal poem is read.
愿战火消散,和平归来,
Möge der Krieg verschwinden, Frieden kehren,
May the fires of war fade, and peace be led,
愿爱与理解,永驻人间。
Liebe und Verständnis, für immer da sein.
May love and understanding, forever be spread
.
致我最大的愿望
——Möge der Friede mit uns sein.
(愿和平与我们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