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池渔从小就不太明白,师父对自己这么好到底是为了什么。
就像她看不懂陈灼为什么这么多年从未有过半点衰老的迹象一样,那个从小把她带大的男人身上总是充满了神秘的安全感。
会在自己困顿时接济,会在自己受屈时替自己伸张,会在自己迷茫时……
“师父……”
跟在陈灼身后的少女小声嘟囔,却险些撞到他突然停下的后背。
“怎么了?”
“没什么……”
陈灼回过身,看着少女攥紧自己的袖口,眼睛紧紧盯着自己鞋跟,脚尖小鸡啄米似的踢点地面。
“把问题烂在肚子里,是不可能自己解决的。”
“我……”支支吾吾半响,李池渔本能的想要逃避,但身前的路却被陈灼不算宽阔的身影堵了个严实。“师父,那天你是一直跟着我吗?从出家门的那一刻开始?”
纠结完之后,少女还是被迫随便问出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其实她更想知道的是陈灼如何看待自己,但又害怕像陈灼矫正自己脚踝时那样,最后被晾在一边。
“是。”
回复还是一如既往的直白,师父很少对自己用太委婉的措辞,李迟渔早有准备,心中还是无声叹息。
“是不相信我能一个人完成考核吗?”
“我不跟着的话,你已经被第二头异兽吃下肚子了。”
斩杀虎级异兽,本来是李道一那种练心水平的弟子才能接取的考核。
李池渔毕竟只是练气,面对复数又同水平的对手难免会吃力,所以陈灼才会出手帮忙。
“既然如此,那还和李道一约战做什么,这不成了白把长乐剑谱给人家吗。”
李迟渔嘴角勾起,僵硬的笑容略微苦涩。
“如果连你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会输是必然的。”
“和那头异**手时,你想过会输吗?”
“我……”
少女虽然打的吃力,但说到底只是受了小伤。
脸上风沙刮破的血痕甚至还没扭伤的脚严重,才一天时间就已经被陈灼特制的药膏恢复如初,甚至更加水嫩。
“你是确定自己比那头异兽更强,还是单纯知道我会出手?”
“当然是确定我比它更强!但是……”
李迟渔心虚的低下头。
敢接平时只有练心弟子才能接的猎杀任务,肯定也是有自己的底牌在里头。
虽然不至于全部依靠师父,不过,她的确有过这方面的想法。
“那就对了,我也相信你比李道一更强。你其实一直想揍那家伙一顿对吧?他阴阳怪气也不是第一次了。”
陈灼从不介意直白的肯定李迟渔,在他看来,即使是骄傲自满,也总比畏首畏尾的自我内耗要强。
打压式教育不适合天才,何况她也远没到骄傲的程度,反而有点不够自信。
“可是我才练气。”
“马上就不是了。”
陈灼又一次回过头,正好对上少女慌乱掩饰的眼睛。
那是得到认可之后的雀跃和某种微妙的期待,如果只是被师父信任的肯定两句的话,原本不应该如此喜形于色的。
不过,李迟渔现在对自己依赖点也无所谓,现在越依赖,他离开时少女也就能获得越多的成长
“这里是……?”
“长乐门的剑阁,平时伪装成道观。”
陈灼推开道观的大门,一阵灰尘呛的少女不住咳嗽。
长乐门毕竟是正儿八经的修仙门派,不可能像平常道观那样有专人维护,自然也不存在什么香客香火,古朴又缺少人气儿。
“师父,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来拿东西。”
李池渔面色古怪的四处打量,紧紧跟在师父身后。
“您好像对这里很熟悉?”
“不全熟悉,至少房梁上这个家伙以前不存在。”
陈灼拿起门后的长扫把,拿着竹把手随意的向房梁上捅了几下。
一大坨黑影落地,溅起一片尘土,胡子拉碴的大叔就这么坐在地上,捂着后脑勺苦笑。
李池渔的小脑袋宕机一秒,又很快反应过来。
“门主?您怎么在这。”
“咳咳,是池渔啊。这不是闲着没事,来找个老朋友下几盘棋,可惜他人又不在。”
南藏锋有点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扶了扶藏在身后的长剑。
略带颓废胡茬的模样看着不太像是一门之主,反倒像只会醉倒在酒吧后门垃圾桶边的雪瑞纳。
“他有什么老朋友,就是单纯躲着人睡午觉,然后失眠睡不着。”
陈灼随意的语气令李迟渔心头一跳,随即紧张的抓住师父衣角。
李道一不就是门主的弟子,自己现在还在和他约战来着,理论上来说就算是已经得罪掌门这一脉了……
“不用担心,你南师叔是个好人。”
莫名其妙的好人卡发下来,南藏锋反倒没有半点不悦,只是爽朗的傻笑着,挠了挠后脑掺杂银丝的糟乱头发。
“不用太拘谨,你师父说的对,我又不吃人。”
他抬抬手,原本还想要冲自己年轻的师侄释放更多善意,又不得不少女警惕冰冷的眼神中悻悻放下手。
“没错,他不仅不吃人,而且还最心软,向来见不得门下弟子担惊受苦,尤其是你这种年轻漂亮的,看着他就心疼。”
陈灼耸耸肩。
“你师父说的没错,但我可不是那种看见漂亮弟子就走不动的鬼畜师叔。”
“师父,你们……很熟吗?”
少女迟疑的看着气氛诡异的二人。
李迟渔的印象里,陈灼以前好像从来没和长乐门打过什么交道,直到半年前才突然带着自己来到这,靠着开山祖师的信物成了掌门的师弟。
而且那可是长乐门的掌门,只差半步就到先天的陆地神仙……和她想象中的严肃稍微有点反差。
居然会被自家师父像是扫老鼠一样从房梁上扫下来,事后也看不出生气的样。
“不熟,他一有空就躲在这里睡觉,我和他一共都没见过几面。”
“那可不一定,我看着陈师弟可是眼熟的很。”
两边证词对不上,偏偏双方都默契没有深究的意思,只留李迟渔苦恼的皱起眉头。
“所以我们来这是为了什么?”
“过来问你师叔拿点东西,免得过两天你打不过李道一。”
简单直接的回复很有陈灼的风格,李迟渔的背后又冒出一股冷汗。
“拿什么?”
即使听到自己徒弟的名字,南藏锋脸上却还是那副平和的傻笑。
“那把剑,我徒弟的剑砍异兽的时候砍坏了,把她留下的那把剑给我,我要给我徒弟用。”
陈灼把扫帚扔在一边,习以为常的冲门主“师兄”摊开手掌。
“其他什么都行,唯独剑不行,这是师父留下唯一的遗物。”
终于,门主大人嘴角的弧度僵硬一瞬。
“有什么关系,她可是你门下最有天赋的弟子,下代剑首,那剑本来就该传给她的吧。再说,南师叔不是最疼小辈的好人么。”
明明下代剑首的位置还是南藏锋的弟子,陈灼却语气轻松说的好像李迟渔已经赢了李道一似的……
少女默默为师父捏了一把冷汗,紧张的盯着传说中实力高强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门主师叔。
“师父的遗训说的是,要我把它还给它的主人,代代剑首都只不过是护剑人而已。”
身影精瘦却苍劲如松的男人突然正色,收敛笑容满眼认真的盯着陈灼。
“除非你就是,不然我不能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