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战室刘伟强指节攥得发白。对面的军官指尖夹着钢笔,笔帽在桌沿轻轻叩着,那声音冷静得可怕,和他接下来口中的话一样,没有半分温度。
“如果你是其他人,我大可把整个作战计划全部透露给你。”军官抬眼接着说道:“但你是刘伟强,一旦你知道了完整计划,你一定不会执行,贻误全盘战机,我们就拿不到这么漂亮的战果。”
“你这是在拿士兵的生命开玩笑!”刘伟强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
他往前倾了倾身,眼神中的狠厉似乎化身利刃直插那名军官的双眼。
军官却只是耸耸肩,漫不经心的说道:“战争本来就是政客的一盘游戏。”
他忽然顿了顿,提起另一个话题。
“知道电车难题吗?”
刘伟强喉结滚动了一下,缓缓点头。
我瞬间就猜到了那名军官接下来想要表达什么。
“我做的,就是去扳动历史的拉杆。”军官站起身,走到刘伟强身边,手掌重重拍在他的肩膀上。
“牺牲一个人,拯救五个人。等你到了我这个位置,就会明白。在大局面前像个懦夫一样珍视每个士兵的生命,究竟有多可笑。”
脚步声渐渐消失在门外,刘伟强盯着军官刚刚坐着的位置,掩面痛哭……
视野突然再次开始发虚。
我知道,放映的记忆画面又要变换了。
我抬手揉了揉眼睛,深深呼吸一口空气。
却发现,空气中竟然混着书本的油墨香。
睁眼一看,眼前的场景瞬间让我愣在当场。
“这……这里是……”
我环顾四周,白色的墙壁上贴满了“距离高考还有100天”的红底金字标语,黑板上还留着上节课的数学公式,阳光从窗外斜切进来,在课桌上投下窗格的影子,连空气中都飘着少年人特有的、躁动又迷茫的气息。
这是我高三时的教室!
这记忆觉对不应该出现在这副舰娘身体的脑子里面!
我低头看向自己的手——不再是那副舰娘身躯特有的纤细柔软的指尖,而是略显粗糙却不失白嫩的少年的手。
不对,这不对!我前世的记忆,怎么会出现在吉林的历史记忆里?我攥了攥拳。
不同于前几段记忆,现在这情景之中,掌心的触感真实得可怕。
“你们看!”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我循声回头,看见十七岁的自己正举着一张纸,兴奋地凑到几个男生身边。那纸张上面画着密密麻麻的线条。
我看得出来是一艘战舰的三视图,上面那比例尺、舰炮口径、装甲厚度,每一个注解都写得工工整整,连我自己都快忘了,当年竟执着到把那艘只能出现在梦境中的航空战列舰画得如此细致。
“如果当初咱们有这玩意,就不用被侵略了!”少年的我眼睛亮得像星星,语气里满是不自知的倔强。
可回应他的,是几声轻嗤。“也就你一厢情愿吧。”一个男生扫了眼图纸,语气里带着调侃,“先不说没技术造,就你这设计,怕不是开出去就沉了?”
“就是!”另一个人附和着,伸手想抢图纸,“还不如画点游戏角色实在。”
少年时期的我脸上兴奋的光芒瞬间黯淡了下去。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可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上课铃声响起,所有人都回到座位上。
我看着少年的我坐在靠窗的位置,肩膀微微缩着。
这时我忽然想起,那时候的自己在成为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油条之前内向又敏感。高中三年,连个能说心里话的朋友都没有。
如果不是那台记忆激活机器,这段藏在时光里的执念,大概会被我永远封存在心底吧。
等等!
我突然想起什么,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接下来,“灭绝师太”会来上语文课,而少年的我,会在课堂上偷偷修改吉林号的草稿!
我下意识地想去提醒他把图纸藏好,可指尖却直接穿过了少年的肩膀。就如同之前穿过战舰的钢门一样。我僵在原地,才真正意识到,此刻的我只是一个旁观者,什么都改变不了。
果然,教室门被推开,戴着黑框眼镜的“灭绝师太”走了进来。她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教室,最后落在了低头写写画画的少年身上。
“上课不准备书本,在画什么?”
冰冷的声音响起,少年的我猛地抬头,手忙脚乱地想把草稿纸塞进桌膛。
可已经晚了。“灭绝师太”快步走过来,一把夺过图纸,只扫了一眼,眉头就拧成了疙瘩。
“整天不务正业!”她的声音陡然拔高,手指狠狠戳着纸上的战舰,“高考就靠这个?你要是不想学,就别占着位置!”
话音未落,“刺啦”一声,图纸被撕成了两半。碎片落在地上。
少年的我嘴唇哆嗦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咬着牙不肯掉下来。
既然不喜欢听我的课,就出去站着!”
少年的我低着头,从座位上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出教室。
我站在原地,愣愣的看着一切。
……
“吉林……醒醒!吉林!”
熟悉的声音把我从记忆里拉出来,我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刘伟强焦急的脸。他的额角还沾着汗,眼神里满是担忧。
我揉了揉发昏的脑袋,环顾着四周。
“嘶……结束了?”
我在自己面前动了动手指。看着那纤细的手指提醒我记忆回溯结束了。
“你看到了什么?”刘伟强的声音带着急切,他往前凑了凑,似乎想从我的眼神里找到答案。
“指挥官!”洪亮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她轻轻扶了扶我的肩膀,语气里带着嗔怪,“吉林同志刚醒,身体还虚着,您该让她先休息!”
刘伟强愣了一下,随即有些尴尬地往后退了退,指尖挠了挠后脑勺:“抱歉,是我考虑不周了。吉林,你先好好歇着,有什么事……等你缓过来再说。”
我摇了摇头,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
“那我先带吉林同志去宿舍吧,北方联合还有空床位。”
宿舍是八人间,四张双层床靠着两侧的墙分开摆放,白墙上刷着巨大的北方联合标志,颜料有些磨损,却依旧透着一股硬朗的气息。
洪亮帮我拉开一张下铺的床帘,语气里带着几分兴奋:“咱们宿舍好久没添新同志了,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
我坐在床沿上,床板传来轻微的晃动。
“洪亮……”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你们指挥官,有多少舰娘?”
“不算你的话,十年里北方联合五艘、东煌两艘、重樱三艘,其他阵营各一艘,一共十六艘。”
十年十六艘。我心里默默重复着这个数字——几乎和二战时中等工业国的造舰速度相当。
“还有别的问题吗?”洪亮拍了拍我的手背,语气温柔。
我摇了摇头:“没有了,谢谢你。”
“那我等明石把床铺用品送过来……”
“我想先去找你们指挥官。”我打断了她的话,站起身。虽然脑袋还有些昏沉,但我必须找到刘伟强——我要告诉他,我看到了他的过去,看到了那个和少年的我一样,不肯放弃“珍视生命”的他。
洪亮皱了皱眉,伸手想拦我:“你的身体还没好,再歇会儿吧?”
“我没事。”我轻轻推开她的手,语气坚定,“有些事,我得现在跟他说。”
……
办公室的门被我推开时,刘伟强正埋在文件堆里。钢笔在他指间飞快地移动,纸张翻动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他听到动静,抬头看了我一眼,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低下头,继续批阅文件,语气尽量显得随意:“呦,吉林?怎么没去休息?”
我没有回答,只是一步步走到他的办公桌前。
靴跟敲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不是想知道,我刚刚看到了什么吗?
刘伟强的肩膀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他声音低沉:“对我来说,这次激活记忆的结果……没那么重要。你还是回去休息吧。”
“你在撒谎。”我往前又走了一步,几乎站到了他的桌前,能清楚地看到他眼底的红血丝,看到他攥着钢笔的手指在微微颤抖,“你在逃避我。”
空气突然变得死一样的寂静。
刘伟强盯着桌上的文件,沉默了很久,正当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却轻轻点了点头。
“没错……我是在逃避。”
我愣住了。我以为他会找借口反驳,却没想到他会这么干脆的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