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弥儿第一次坐上这个世界的汽车,内部的装饰很朴素,皮质的座位,防窥视的玻璃窗和极其普通的汽车配件。
唯一不一样的点在于钥匙孔用的是魔法传导装置,但是却不显得突兀,一时让爱弥儿感觉似乎回到自己世界的过去似的。
毕竟座位可是真皮!
这个世界的汽车分为纯机械车和魔导车,后者更贵,不过事实上原理一致,唯一不同的就是保养和路途适用的区别。
以这个世界目前的技术水平和基础设施安置基础,换算后其速度最快能达到130km/h。
因此这里的魔导汽车更适合跑长途,因为油耗更少,而且续航依靠的固体灵体积较小,依靠内部的阵术或点火器直接打着液化——而且机械车用的是钥匙孔。
爱弥儿像小孩子一样扒着窗户看着外面道路和街道,微风从微开的窗户冲进车内,凉爽且清新的感觉让爱弥儿相当沉醉。
她已经整整七年没有坐过汽车了,没想到有一天她居然会怀念这种感觉。
“可惜汽车有些慢……”。
这世界人多车少,车业不敢开快,这算是一种无奈。
爱弥儿紧靠在凯莉娅身边,去看她手中用来休闲的杂志解闷儿,凯莉娅也一副慈爱地摸摸头,把手中的杂志放得更中间,以便爱弥儿阅读。
杂志的内容并非休闲,全篇都是时事政治,爱弥儿手头上也没有消遣的内容,就跟着看了起来。
“腓特烈总领最近似乎在中央都巡游,有机会的话说不定能碰见那家伙儿……”
“那家伙儿……?”爱弥儿眼睛不自觉地往旁边撇了下。
这般这么评价一个国家领导人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很熟,要么很讨厌,要是更极端点,放到古代乃至现代的极权社会里,那基本就是相思了——不过凯莉娅似乎并不在乎。
“我和腓特烈是生死之交,可惜他是呆子,也罢,我自己也不主动,让他有了爱人,我这个近现代的老鼠该安享晚年了……”
爱弥儿听到她如此说自己,心里很是难受。
“近现代的老鼠”是这个世界的比喻,它指的是长寿的种族在年轻时事迹再怎么辉煌,在半截身子入土、世界巨变的时候,他们终将被历史所埋没,能记得他们的只有社会保障工作人员、处理遗产的法律顾问和推销老年服务和善终服务的推销员。
前世自己的短视频推荐也经常推一些老人用品,一切都在暗示他老了。
而且更令爱弥儿没想到的是凯莉娅还曾喜欢过腓特烈先生。
“时代喜欢从生灵身上的血与泪作为墨水,人们用时代榨出的血泪写作告诫与时代对话的人,而与时代对话的人会做的只是衡量这么做后血与泪哪个多,以此循环,来回往复,无止境。”
爱弥儿故作哲学似的说着,其实她只是不想让自己的话太直白,因为太直白了会显得很难听。
“爱弥儿你啊,还是少看点文学刊物吧,我怕你被那些谈论风花雪月却没体会过人间疾苦的作家给带坏了。”
凯莉娅装作没听懂的样子,事实上她听懂了,只是浅浅地叹息了下,没有做回答。
“才不会,很多文学也来自实践!妈妈能活那么久,您的半辈子比智人族和兽族平均寿命的两倍还多一点,以后还长着呢,不可以妄自菲薄!”
“傻孩子,那是能活到的最长寿命,指不定哪一天我就开始长白发和皱纹,眼睛逐渐看不清东西,或者出什么意外之类……”
她的声音渐渐变小,大概觉得哪怕爱弥儿懂那么多,不该跟这么小的孩子讲这些沉重的话题,随后转移了话题:
“爱弥儿,你的显性种族支撑你最长大概能活400多年,虽然我不确定你会不会要一个孩子,但你有那么长的时间,打算干什么?”
爱弥儿被这突如其来的信息搞得大脑一片空白,她最初以为自己只能活不到两百年。
此时此刻她沉默了,看着车外的人来人往,突然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但她又回想起自己的过去,她并非自然地死亡,而是死在了工作中。
“这个啊……走一步是一步?”
“不可以,我希望你从小就有想要做些事情的打算。”
凯莉娅否决了爱弥儿这种试图蒙混过关的回答,她担心这孩子这辈子会没有明确的目标。
爱弥儿又陷入了思考,她不确定这辈子是否真的还要投身到学术之中。
或者按照自己孩子喜欢看的动画片,那些男主角或女主角都希望在新的世界活出不同的人生的,哪怕是自己闲得无聊看的网文也是如此。
但仔细想想,她还没见过那些人来到异世界还搞学术的——毕竟学术是无聊的,调研虽然能遇到各种各样的人,但总体上辛苦单调,那些内容写在小说里是无法吸引读者的。
但她觉得这个新世界需要搞学术的,至少需要一些合格的哲学家和政治学家给这个世界添砖加瓦。
哪怕是帮倒忙起码也会有人来纠错,抛砖引玉了属于是。看来当时自己所说的并非是说着玩玩儿,她还是没能逃出路径依赖。
“嗯……我想做研究。”
爱弥儿如实回答,她觉得自己大概需要这些也就能做这种事情了,再说这个世界的学术发展很完善,基础也不错,为什么不做呢?
“果然吗,我总是在你身上看到很多她的影子……你要做哪方面?”
“史学?哲学……都差不多,这些就足够我专研一辈子,不过我想做一些贴近大众的研究,虽然很幼稚,但我希望能给实干家带来便利。”
凯莉娅没有再回应,她并不意外。
不知过了多久,爱弥儿几乎半梦半醒,太阳几乎即将落山时,车辆停了下来。
凯莉娅拿出手帕帮爱弥儿擦去了嘴角正淌着口水的她,轻轻地摇了摇,爱弥儿随之伸了个懒腰。凯莉娅给驾车司机支付了些许消费后,两人与司机道了别。
西都到中央的路途很远,路途要经过弗兰克斯山-奥斯特河-坡伦山后才能进入中央境内,路途时长近乎长达半天,对于脊椎不好的生灵而言是极其痛苦的。
不过爱弥儿已经很满足了,来异世界都能做上汽车了,还要什么自行车。
在进入西都买票期间,爱弥儿仔细观察了周围的环境。
很多人认为西都是四个都中最为“生态”的,其实也就是城市化做的没那么快,但也算得上相当先进。
路途上除了成栋排列的居民楼和分布在路口角的饭馆以外,以办公楼和企业办公为主的高楼自然不缺乏,远处甚至还有大型医院和商场,而且西都的商业街到处都是人,这让爱弥儿一时觉得自己的判断出现了误差,自己对这个世界的最初认识似乎太过落后了。
“一个明明有魔法作为能源的城市,工业化和商业化程度居然能摆脱路径以来达到这种地步,真有意思……”
爱弥儿自顾自地说着,哪怕是进入了车站也没闲下来,西都的车站外围是相当西式的类巴洛克风格,拱形的立式窗户上雕刻着石雕。
车站的正面便是一个精致的钟楼,为来往的旅客和居民记录着时间,这种古典庄重的风格与周围呈现出对比。
而车站内更是超乎了爱弥儿对车站的想象,宽敞的大厅上部悬挂着温雅的吊灯,柔和的光照亮了大厅,大厅墙壁上还挂着许多壁画。
这些壁画所记载的内容大多是一些神话和宗教的内容——万灵教的东西,可惜自从革命胜利后,信仰万灵教的人就没多少了。
不过那些神话艺术依然给人一种神圣感,最为重要的是,这里布满了摆有书籍和杂志的书架供等待的旅客解闷。
“票买好了,找个位置等一下。”
车站的人相当之多,以至于凯莉娅在买票的时候都没敢松开手,生怕一转眼这个对什么都感兴趣的小女孩就不见了踪影。
凯莉娅起初本想摘下她的发卡并在她身上施加追踪烙印,但终究还是不如自己手把手牵着来得放心。
等待的时间大概要两个小时,这段时间爱弥儿都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没有了耳机的加持,在吵闹的环境可什么都看不下去。
爱弥儿四处张望,她那无聊的观察家技能再次用在了繁忙的人群身上,检票员正在用她那惊人的种族特性撕扯般地向人群大喊。
穿着朴素的人和正装革履的人拥挤在同一个队伍中,在车站的检票口,若非有权势者,人人平等。
候车区也是如此,各个社会阶层的都坐在一起,虽然从人们的入座规律能看出人们对魔族和兽族中的部分亚种存在避讳,但那也是战争时期的事情了。
爱弥儿无意得瞟了眼远处,她正沉浸在整个世界的新奇之中,不过映入眼帘的有一个并不是那么新奇的现象。
“欸,妈妈,那个人为什么在他身后转悠?!”
一个黑发男人正牵着他孩子的手在电话亭中拨打电话,他的女儿倒是沉浸在列车的发车栏中无法自拔,两人全然没有注意到那个人,其实很多人都没有。
他的背后有人转悠,时不时地来回看,偷感很强。
凭她过去的经验,当然知道那里在做什么,爱弥儿顺便还观察了四周有几个人也正在有意地时不时看向那里——根据她阅片无数、浏览猎奇刑侦案例不少的经验,那应该是偷窃和站点的。
凯莉娅也注意到了,她皱了皱眉,嘴唇微动,似乎在数数,随后将自己的证件交给了爱弥儿。
“你拿好这个,去找站台那边的安保给他看并让他注意那些人,但别让他打草惊蛇,我去看看。”
凯莉娅将其名片交给了爱弥儿后便赶了过去。
“先生,打扰一下。”凯莉娅轻轻拍了下那个男人的肩膀,男人本有些不太愉快,但他定睛一看便没有再多说什么,凯莉娅也有些意外,没想到两人能在遇见。
男人向电话中的人较为草率地道了别,正要说些什么,但赶忙被凯莉娅暗示。
“怎么了,这位女士。”男人注意到了她的眼神,立刻改口。
“姐姐好。”男人身边的孩子见有人来,很有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嗯,你好!都那么大了……”凯莉娅随即摸了下那孩子的头,便抬头从包中随便掏出一张名片:“我想这是您掉的名片,希望能够跟您进一步说话。”
这只是一种掩饰。
“嗯,当然没问题,我们到中心去聊。”
在其背后转悠的人见此时一难以下手,便没有再留步,赶忙离开了此处,凯莉娅另外几个人也跟着离开。
但却还有一个,她不知那个人究竟要做什么,便打算赶紧带男人和他的孩子离开,眼中随时留意着那个人的行为——
“小心!”凯莉娅本想将两人置于身后,可对方早已抽出铳械,她已经没有时间,便随即推到两人——藏于袖口中的怀表刷出刹那,其鞋根部已将地上的大理石砖碾裂,腕骨犹如拉满的弓弦。
在其速度快到所有人都还未注意,怀表开关出发的清脆一声如同触发了某个开关,一道极其耀眼的术阵便已经完全形成——【亘.能.渐止】,由三角与多边形连环重叠所构成的几何图形散发着亮橙的光芒,三颗铳弹仿佛受到了挤压般在术阵中摩擦迸溅着星火。
这样的冲击带来了极大的音爆,车站的穹顶玻璃也应声炸裂,第二轮枪声也随即开始,凯莉娅不敢有所犹豫,第二轮的枪声并没有带来对阵术的压力,反而说明他已经开始了无差别的袭击。
“闭眼!”她大喊着,手上青筋暴起,怀表也迅速形成了第二轮术阵。
【流.岩元.扬沙】,其所掀起的正是刚才已经崩裂为铳弹和大理石粉末构成的混合物,她的身影犹如一支从满弓中射出的箭矢,乃至烟雾仿佛被何物撕裂了般,随即传来的便是痛苦的喊叫。
此时,爱弥儿和安保紧急叫来的护卫迅速赶到并包围了现场,随着烟雾迅速散去,凯莉娅已经死死地抓住了枪击者的双手,膝盖压住了其双腿,而那个人依然在拼死挣扎。
“这群该死的富人!魔族!血种凭什么和我们在一起!凭什么能让他们富裕!我要狠狠的——”
他还尚未说完,一个安保人员迅速在其口鼻上喷洒了某种药物,他随即便经不过药物昏倒过去。
凯莉娅皱着眉头,倒吸了口凉气,见这人彻底没了动静才敢缓缓站起。
“没想到到现在还有如此极端的种族主义——自制拆分铳械,零件居然没能被检查出来……”
凯莉娅感叹着的时候,一个穿着正装小跑过来的人迅速,赶忙敬了个礼:
“你好,斯塔雷尔长官!这是我的偏差!给您和这对父女带来了麻烦……我一定……”
“多余的话就别说了,他还有四个同伙,所有人都穿黑色,一个智人族、一个飞龙族和两个鹿族,遮挡了脸。你最好迅速做好应急措施并仔细做好复盘,还要做好对受害者和被波及者的赔偿工作,否则这个位置以后还是不是你的就不好说了。”
凯莉娅的语气极其冷漠,甚至称得上冷酷,眼上的刀疤和深蓝的瞳孔让那位安保长官不禁打颤。
随着整个事件几乎结束,周围的人,凯莉娅也随即拉走了正被吓得不敢动的爱弥儿。
“斯克莱特先生,你没受伤吧。”凯莉娅慰问道,起拉起了正坐在地上尚未缓过神来的男人。
男人也在凯莉娅帮助下勉强站了起来,并扶起了自己的女儿。
“没事,如果没有你,我恐怕都不能站在这里了,斯塔雷尔女士。”
爱弥儿这才认出来,面前的人正是斯克莱特通用灵器公司的董事长罗蒙.斯克莱特,而他身旁的孩子大概就是他的孩子——拉菲。
那孩子绑着一对马尾,双眼鲜红,脸上的笑容相当可爱,让爱弥儿都忍不住想要触碰一下,不过显然,那孩子比她高,而且生理年龄比她要大些——最让爱弥儿意外的是,拉菲甚至没有哭泣,保持着某种难以叵测的优雅感。
罗蒙瞟了眼爱弥儿,鼻子耸了耸,冷不丁地问了一句:“你和仙灵族结婚了?”
“我大概是没有与爱人安度晚年的机会了……这孩子和那个朋友有关,她和其丈夫把命名权给了我,她叫爱弥儿。”
“叔叔好!”爱弥儿随即回应道。
“她啊……”罗蒙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随后询问道:“你们要去中央吗?”
“嗯,我要给爱弥儿办理身份证件,你呢?在西都出差结束了?”
“对,也正好,我帮你申请与我同一班车票,难得能叙叙旧,我还担心孩子路上很无聊,爱弥儿在,也能让拉菲有个玩伴。”
爱弥儿还没注意,拉菲就已经来到爱弥儿的旁边,这般的悄无声息,然而突然的亲近让爱弥儿不免屏住呼吸,感到了一时的困惑。
她微垂眼帘,如同一个精美无瑕的玩偶般可爱而又美丽。
拉菲似乎意识到自己有些让爱弥儿感到不太舒适,缓缓退步至合适的社交距离,做了个道歉的礼仪动作,优雅精确,没有半点轻佻,随即才抬起她那鲜红深邃的双眸。
爱弥儿顿时吞了口唾沫延缓紧张,明明远观只有可爱,没想到离近之后的压迫感大过了其可爱。
“有独特的气味……像青草一样,很干净……”
拉菲的声音如同鸟儿般清脆悦耳,但不知为何,她的语气却相当清冷。“还有眼睛,很蓝很亮,像星星一样。”
“啊……嗯,谢谢。”爱弥儿实在不知道应该作何举动才显得正常,而且巨大的压迫感虽然让她不熟练地做完了回礼的动作,但最终爱弥儿还是不由得缩到了凯莉娅身后。
“拉菲,”罗蒙适时拉轻拉了下拉菲,语气温和提醒道:“注意礼仪,你刚才略让爱弥儿妹妹困扰了。”
“抱歉,父亲,不过她的气息很不一样,并不像我们平时所闻到的。”
拉菲陈述着自己的发现,眼中带着轻微的奇异与好奇。
“仙灵族……”罗蒙摇了摇头,语气中带有一丝不解和怜悯:“过了那么久,它们的血脉依然需要如此运载魔力的流动,如此招惹麻烦的特性都不退化……值得吗。”
凯莉娅平淡地接道:“如果以前的世界没那么可怕,谣言能够不攻自破,各个种族能停止为了利益而无端地追杀,他们确实就不必再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