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我想问一些问题，不知道爱弥儿小姐是否愿意。”
突然间，一个声音传来，正是来自最后排——亚纶蒂克中央高等学院，爱弥儿正愁着那边的人没有问问题，对自己不感兴趣。而走近的人则是一位深红发的女子，她有着尖锐的耳朵，以及灰暗的瞳孔，拄着一支金属拐杖。
哪怕不看她的耳朵特征，就凭借她的面型也能知道，这是位精灵，而亚纶蒂克中央高等学院只有一位位高权重的，在人文学科地位极高的精灵——艾维娜.菲尔兰德，据说凯莉娅与她的关系不错，爱弥儿也知道凯莉娅曾设想让她作为自己的导师。
“您请说，我将尽我所能回答。”爱弥儿知道这是个机会。
艾维娜有些不苟言笑，但话语中却有一种明显的兴奋。“我通过莱恩斯先生的论文认识了你，请原谅我，我的问题并不是用于答辩，也不作为参考，仅仅是我的一人之私，当然，我认为应该不止我一个想了解——罗恩区的成功，我认为似乎高度依赖于一些关键变量。”
“另外，尤其是——你本人以及一些相关人士的专业素养，推动力，企业人士以及莱恩斯教授，你们是特殊变量，我想知道的是，你所提的制度化创新，如何在我们国家下这个……平凡的——？官僚体系中发挥作用？如果你觉得冒犯，也可以不回答。”
周边的一些教授不免有些不满，甚至有指责艾维娜所涉及的问题并非核心问题，甚至显得不尊重——而在另一侧，不少教授已经开始笑了出来，他们中有的人笑容相当放肆，似乎迫不及待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露出破绽，落荒而逃的画面了。
爱弥儿略微皱了皱眉头。
她并没有不满，她只是有些疑惑，因为她感觉这个问题也没有很大的威慑力，为什么有的教授觉得这个问题会不合适，又或者说，为什么还有的人觉得自己会出丑呢？她想不明白，不过她能做的只是淡定的回答。
“不不，这个不是什么很为难的问题，可以回答。”
而且爱弥儿知道自己要把握这个机会，再说这确实不是一个很大的问题：“我承认我的很多前辈在其中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我页在其中起付出了些许，但是我觉得这不是很多的问题，正如我的文章，非制度因素虽然与制度性因素对立，但是我们可以保证合理的非制度因素在行政中常规化——也就是去人格化。”
“首先，既然有的村子解决不了社会资本的问题，那干脆就建立基于信息技术或反馈的快速响应机制；有的地方权威力不够，召集力不强，因此可以尝试在基层单位设立技术或执行相关的顾问职务，我推荐采取非体制内专家聘任制，这样会比较合适；对了，还有就是基于各个地区的危机，建立一个先例库，分类公共危机与风险，实现经验结构化与流程固化，就可以去中心化人格化，我这类人物就可以被优化掉了。”
爱弥儿表情淡定地结束了自己的回答，全场突然陷入了静默，随即开始了窃窃私语，有的人变本加厉地讽刺，而有的人似乎突然领悟了什么似的。
“那孩子居然敢说把特殊人士优化掉！甚至优化掉自己——狂妄，简直可笑，她根本不懂治理需要精英来掌舵，居然企图交给村民自治！”
“我们之前的想法太过古板了，陷入了精英主义的陷阱，我们这次来对了，我们的研究正需要一套可以摆托天才以来的系统，完全可以借鉴！”
“岂有此理，那孩子知道她在说什么吗，让那些没经验的把关，还美其名曰结构化？！”
“快记录下来！快，我们那边正需要这种改革，这种工具性的解决方法颠覆了我们过去的惯性思维，这样我们那边的村子发生的问题就不会再如此严重了！”
整个会场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与嘈杂，之前的所有学生都没法激起所有在场人员的讨论，那些教授仿佛忘记了身份和场合，争论着、质疑着或惊叹着，爱弥儿的话就像一块巨石投入了湖中，激起千层浪。
爱弥儿被这个场面给怔住了，眼皮不由的跳动，不由自主的看向了莱恩斯——啊，他把包带走了，大概是怕结束后难以应付那些教授，已经吓跑了，连水杯都没拿。
“不是……至于吗，这个理论在这个世界很先进吗？我明明引用了不少参考文献啊，怎么会这样……”爱弥儿四处张望，逐渐发现状况不太对，有点想溜走。
就在爱弥儿逐渐慢慢移步想要溜到后台避免争论误伤——因为她看到几个人已经打起来，甚至还用上了魔法。
“够啦！安静！”就在混乱之时，西都代表最初提问的那位老教授拍案而起，猛地站起来，声音不大，但明显是吼着嗓子，喊道：“各位，看看你们的样子，还像是最高学府的教授或专家学者吗，为一个孩子的观点吵成这样，也不怕被人笑话，我以亚纶蒂克共和国前副总理的身份，恳请各位至少消停点，爱弥儿小姐还是个孩子，你们应当尊重一个孩子的想法。”
随着卡特尔的一声令下，全场逐渐安静了下来。
他微微咳嗽了几下，继续道：“我不管你们赞不赞同爱弥儿这个孩子，但是，她确实提出的是一个根本性问题，我们如何摆脱治理体系对魅力型个体甚至是偶像的依赖，我在权力中心混了那么久，自认为应该有些发言权，冲击它确实是一个学者该做的事……咳咳……”
他本不想停下，但是艾维娜率立刻赶到，为其取出了药片——那是救心丸，爱弥儿见凯莉娅也吃过，是这对年老个体心血管疾病的药物，很多年老或长寿个体都会备着，她缓缓请卡特尔老人家入座。
“唉，谢谢，你来说吧。”凯特尔喝下药片，缓缓坐下休息。艾维娜取下别在左眼的单片镜片，拄着拐杖。
“我要说的没有卡特尔先生说的那么深入，只是有些看不下去，有的人似乎再用年龄和偏见去否定，倒不如想想，为什么腓特烈总领推行了那么多年的政策，尤其是教育政策迟迟不见效，你们难道期待一个伟大领导人带领我们的教育改革？换句话说，为什么她能够看到我们习惯性忽视的另一面？”
艾维娜语言清晰冷静，虽然含蓄，却极具攻击性。而她的嘴角，缓缓地，极其难得的上扬，她旁边的随行人意识到了这个变化。
至于爱弥儿——她现在走也不是，留着也不是，吓得一身冷汗，她虽然见过的很多世面，但一个论文答辩乱成英国的议会现场她可从来没有见过，仿佛下一刻反对党和执政党就要开始吉列的豆蒸了。
“额……请各位不要吵架……”爱弥儿的声音很小，几乎没人听到，而下一刻，艾维娜小姐居然径直走到台上，站在了爱弥儿身后，目光投向会场，声音明明不算高，但仿佛带有一种冻结空气的权威——不对，不是权威！是亘—冰元魔法！
爱弥儿感受到了物理意义上的含义，背后刚刚流下的汗水立刻就再寒冷下冷却，她只能挺直背部不让其直接接触衣物。
“你们现在的争吵，不恰恰说明爱弥儿小姐提出的问题极具紧迫性和必要性，还是说，各位打算成为亚纶蒂克发展的阻力？”艾维娜的目光扫过那些刚刚讽刺的学者，那群人一时不敢再开口，她冷冷哼了下。
“爱弥儿的方案就是再试图息平未来这种极端事件带来的附加危害，哪怕实现一点，都能为国家解决危机提供更多的时间，那可能就是救命的良药——这恰恰说明，她的考虑命中了要害，也触碰了某些人的……蛋糕？”
一锤定音，艾维娜的话语几乎冻结了所有的嘈杂，质疑者仿佛被扼住了喉咙，而那些刚才惊叹的人已经开始了对自己研究的修正工作的期盼，对爱弥儿投向了敬畏的目光，总而言之，整个会场陷入了彻底与刚才完全相反的和平。
“本次答辩结束，委员会会尽快给出最终评定——另外，感谢爱弥儿小姐的精彩呈现！”卡特尔语气郑重，眼神中有着他许久未曾有的喜悦，以及少有的……释怀。
爱弥儿走到后台，看到了莱恩斯的纸条——他没忍住对雾气嘬入肺中的渴望，跑学院外去了，约定在门口的“附近”汇合——明眼人都知道他是被吓跑的，附近这个词被打了引号，爱弥儿知道自己肯定找不到，只能等他自己来。
因为就在刚才，不少人因为不能直接和答辩者接触，而开始寻找莱恩斯的去向，似乎想要问他很多问题，毕竟他们不被允许打扰答辩者，只能打扰推荐者。那些学者中，有的低头匆匆离开，有的则热切地看着她，也不知道心里打着什么算盘。
爱弥儿在后台缓了几口气，等刚才那些学生找不到自己，离开了后她才前往更衣间，答辩用的衣服过于正式，让她有些不自在，而且在别人面前换衣服也不是很自在。
进入换衣间，爱弥儿见几乎没几个人，立刻放下了刚才紧绷的状态，换好平时相对宽松的衣服后，猛地灌入刚才路边买的，用来缓解紧张的冰冻甜柑水，香甜味让她的神经舒缓了先，随即便走向了洗手间，拧开水，亮亮的水冲刷下来，捧到脸上。
镜子前，水珠散布在爱弥儿那带着一丝疲惫的面庞，由于这里的灯光微弱，仙灵族的特征让她的眼睛如同打着光的蓝宝石一样，她微笑了下，用纸巾擦干脸，就在放下纸巾，睁开双眼的一颗，镜子展现了一个身影就在其旁边——艾维娜。
她解开了大衣的纽扣，整理了下头发，眉间的疲惫卸下，相比刚才的状态，现在的她更有一种生活感。
艾维娜写着双手，声音平静，但有意同爱弥儿谈话：“卡特尔还挺及时，让那帮人安静了片刻。”她的语言中有一丝轻微的讽刺与讥诮。
爱弥儿尴尬但不失礼貌的笑着：“谢谢你，艾维娜教授，我听说过您，刚才的论文也引用了您的文献……”
艾维娜微微颔首：“不必和我套近乎，我本来就对你了解不少，而就你对我文献的引用，我基本也能判断你对我的认知——我从凯莉娅的信里听说过你，老实说我一开始还不信。”她随即关掉了水龙头，擦了擦手，继续道：”优化掉特殊变量，将其转化为结构性因素……胆子很大。”她灰色的眼眸与爱弥儿对上，虽有笑意，但更多像是在掂量自己的价值。
“不过亲爱的，你我都知道，把人的因素优化出去是个死胡同，”艾维娜突然的改口让爱弥儿一时有些说不出话，她不得不考虑此处的“亲爱的”是什么意思。“不过你意识到了机制，机制恰恰是能让我们平凡之人做到不凡之事，把不凡之人的特殊力量分摊到流程中，后来者也能乘凉。”
艾维娜说完，动作自然地伸入如今换到休闲西装内部，取出了一张卡片，不经意地将将它放在了洗手台干燥的大理石台面上，推向了爱弥儿的方向，依然保持着微笑：“精灵族，又是高阶教授，十年才分到一张的投名状，不过我更甚，选了十五年，没给出去。你作为二作的论文发了后，凯莉娅还找我问，那时我还犹豫了下。”
她的语气中虽然略带有对珍贵资源的抱怨，但语气中流露着欣慰与高兴，爱弥儿能从中感受到。
“不过现在没必要了，相反，我反而要尊重你的意愿，这是我的名片，你应该知道它在世界各个高校的意义，给你了，我很期待你来找我，只要你愿意来，亚纶蒂克中央高等学院的人文科学研修所会给你留足位置哦，我还有些事情，不能久留，如有疑问，可以给我写信，名片上有寄送地址哦。”
艾维娜轻轻地撩了下爱弥儿头发，似乎看见了什么，触景生情一般，笑容复杂，又无奈般轻吁口气，挥了挥手简单道了个别便离开了。
爱弥儿站在洗手池前，低头看着那张墨绿色的卡片，上面印着亚纶蒂克的国徽与亚纶蒂克中央高等学院的校徽。她伸出还有些潮湿的手，指尖触碰到了那名片上凹凸的冰冷的纹路，以及一处席位打清晰的魔力印记——那是一个身份识别系统，是一种高阶魔法。
“我去……真给我见到传说中的名片了，十年一张，我当年开山立宗时都没受过那么烫手的拜帖，这下不得不好好珍惜了。”爱弥儿将名片放到了贴近心脏位置的口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