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十八 回访

作者:夏夜雨纷纷 更新时间:2025/9/15 22:01:48 字数:4135

田野访谈记录。

项目标号:DT-PC-001——访谈日期:新黎纪050年秋季2月10日——访谈地点:达斯特区白石城区某店铺门口

访谈对象A:男性,龙族(角龙种),162岁,战时军人,后为矿工,现已退休。

访谈对象B:男性,兽族(狼种),约94岁,某店铺老板。

访谈成员:爱弥儿.斯塔雷尔(E)、拉菲.斯克莱特(L)

记录方式:现场速记,访谈后誊录

访谈主题:社区文化、权力感知以及资源分配

访谈内容如下:

成员E:感谢两位抽出实践接受我们的采访,昨天你说深井那边吃不饱,基本靠互助,请问,社区管理那边的地方平时在做什么,大家有事会找他们嘛?

对象B:不不……他们基本就干两件事,写报告和收钱,基本就是把报告写满,再交上去,一些事情拿笔记个两下就走了,问题都落在那。

对象A:[立刻接话,很着急]是啊,我这腿按道理是有伤员抚恤金的,我当年在革命军里卖过命啊,可就是这钱到不了你手里,拖来拖去的。

对象B:对……他们平时就那样,大家都习惯了。(……)

对象A:是啊,什么“都到省,省到区再到镇”“流程没批完等一等”都是忽悠人的,他们对自己人走得可快了。

成员L:抚恤金有拖延……甚至挪用?那居民遇到困难,除了互助没有别的途径吗?向上申诉,或者告到法院,检举违宪之类的。

对象B:检举啊……根本没用,他们就会打官腔,区那边更难,说个笑话,区政府有三个门,每天只开一个,所以大伙儿经常走错(苦笑,甚至算是自嘲?)。

对象A:咱们就是个老百姓,不给亚纶蒂克添麻烦就不错了,说实话,我一个老一辈儿话语估计还不如那些穿着制服的年轻人,就那,有的老油条还喜欢罚款,之前他们被整顿过。

对象B:[很是气愤,抢过话语]就是说啊,你看我一个做生意的,我有一些朋友,之前没整顿前,他们敢随便找个由头——啊,卫生不合格,占道经营,卖得好被看到了还被骂非法聚众!饭碗几乎在他们手上!(……)

对象A:欸……说起来,当时好像有人搞游行,闹过一段,好像是哪个魔族的带头的,他们那边先闹,后来闹到咱这儿是吧?

对象B:对对,平原城区那边先闹起来的,然后咱们白石这儿才闹。

成员E:平原区闹事?能具体谈谈吗?

对象B:啊……这事儿啊,其实说来也怪,平原区那段时间因为要整改商贩,确保饮食安全,那些官你知道的,一刀切,然后就有人开始闹了。

成员A:不过吧,这种事情原本该工会去带动,但是那次很突然,估计是被逼急了,那个魔族我没见过,可能是哪来的年轻人,用了魔法,事态一下没控制住,把治安官找来了,一上午那边都在闹腾。

对象B:其实就是有的报纸嘛,有人发了些比较极端的言论,那些都是小报纸,也不知道从哪来的。

成员E:这样吗……那谈一下之前的问题把,你们之前说“上面有人好办事”,对吧?那在您看来,除了直接亲属和礼尚往来,有没有办法让普通居民那上面的人搭上关系,获得某些便利和照顾?

对象A:嗯……这个啊,比如告状之类的,谁有什么把柄,或者谁说了他们的坏话,谁不小心占了公家地,反正就是官的狗腿子,这种人多少受一点照顾。

对象B:不过其实不多,而且这种事情被大家发现了,他们也就不用在这儿混了,“这骨头啃得不香”(当地谚语,用在指革命战争时期做亚纶克雷那帝国叛徒的人)啊。

成员L:A先生,您以前是革命军的军人,经历了战争后的这些年,您觉得居民和政府的关系怎么样,战前战后的状态有什么区别吗?更好还是更差?

对象A:[眼神望向远处,叹气]可能东都和南都大概会好些吧,西都估计不大,至于咱们这儿……不够,打仗那个时候,和战后那会儿,大家都很起劲,毕竟共和国建立了,帝国没了,确实现在过的更好了,腓特烈先生也很努力,可是下面在干什么?说实话,战时他们干这种事儿是要掉脑袋的。现在胆子是真大了。

对象B:反正,他们是觉得天高皇帝远了,雷明顿皇帝死了他们以为自己还有点功劳,反正明抢变成暗偷,憋屈……

成员E:B先生,您做杂货的,接触的人比较多,渠道多,人脉广,像矿工啊,商贩啊,或者打零工的和像B先生这样的老兵,他们对上面的态度有没有不同的意见或应对方式?

对象B:[思考了片刻]是有不同……矿工那边,尤其是挖灵矿的,和魔法产业挂钩的,苦大仇深,只能抱团取暖,他们最怕丢饭碗,因为工资还算不错。小商贩,像我是固定的,主要怕检查,找茬罚款只能赔笑,现在好些,但是生意还是不好做,流动的商贩就更别提了。零工嘛……领着低社会保障金,混日子,赚一点是一点,而且有的还偷东西!至于老兵嘛……害,让A先生说吧。

对象A:难说,说实话,士官还好些,像我们这些小士兵,怨气再大也没用,发钱是发了,但是就那点儿,有时还拿不到,管理处嘛……他们怕闹,影响不好,就拖着耗着,乐意闹就好拿,没脾气的就没办法了……

成员L:你们昨天似乎说了有关……规矩?明面的规矩和暗地里的规矩,你们觉得这些是怎形成的,下面如何摸索出来的?

对象A:规矩嘛,明面上是上面定的,写的都很规整,不过知道的人少,大部分人都是靠暗地里的规矩活着的,总有人要捞好处,百姓想捞点,官员想捞点,你来我往又不担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对象B:还不是那群东都的官儿带的,他们一个儿个儿人模狗样,干不出一点人事儿,西都那边的官儿还好点,还有那个啥玩意儿……公务员考试,有的人看上去有文化,考过了,一进来就开始乱搞事情。

成员E:对了……虽然不知道合不合适,不强求您们回答,或者省一些也行,就是“两个账本”的事情?您觉得和管理有关吗?是个别的还是普遍的?

对象B:(眼神飘忽了下,点头低声)这事儿吧……倒也不是完全不能说,大多人心知肚明,主要是有人确实提过,明账是给上面区省都看的,做的可漂亮,甚至都不知道数字怎么对上的,但事实上那个暗账才是真的,怎么省下的钱,那些道路明账上写了之类的

对象A:还有那个……意外事故啊,工人操作不当,赔点小钱,打发打发,两个账本是他们的规矩,咱们的钱不值钱。至于普遍还是个别……不清楚,希望不是普遍吧,有些苦一部分人受受气过去了。

成员L:先生,您们提到,矿上和管理处可能有……利益联系,在您看来,这种联系如何运作,只是钱权交易吗?还是说在于维持秩序,压制不满?

对象A:(略显诧异)您提的很深刻了,大概有一些经验,其实钱不是重点,重点还是权,相互照顾,毕竟大部分人需要工厂和矿上工作的机会。可以找人安排工作自然是好的。也有闹得厉害的,那会儿上面和工会都出动了,妥协了好久,不过大部分时候,都是压得比较多。

成员B:害……还搁这儿找工作,我倒希望我儿子到时候有出息了,把我带出这个鬼地方,到西都享受,那里空气好,环境好,租个几亩地,比这儿好得多。

(……此处省略大部分访谈内容)

成员E:感谢两位接受访问,我们会按照约定的,并且会给你们一些接受深度访问的报酬,希望我们的访谈未来能够帮到两位,甚至这里的人。

(访谈结束)

随着访谈结束,两人的情绪越发的不安。

爱弥儿先是递过了了几张纸币给杂货铺的老板作为答谢,那个老板的表情很微妙,主要是答谢的感激,但多少带有无奈。

“唉……行,多少能进点货,我收下了。”

随即爱弥儿转向了那个老男人,取出了些钱:“老人家,一点儿心意,请你收下,吃点好也行。”

那个老男人看了看那钱,缓缓抬起了眼眸,看了片刻,最后摇了摇头

“钱…嗯,我不用,你们年轻人自己留着吧,这点钱我也用不着。”

他的声音比刚才要嘶哑些,声音中有种所有努力都付诸东流的感觉。

“可是……”

“唉,好了好了,当时那姑娘问我的时候我就觉得眼熟……你是斯克莱特家的小姐吧?”

老男人笑道,转向了拉菲:“我几年前看见过你,我很高兴你会来这里问我们这些,我去过你们公司,那里的人待遇不错。”

“谢谢,嗯……对,我是家族的三女儿,很感激您能记得我。”拉菲声音略显微弱,回应的声音很低。

“嗯,没什么……你们写了这个后,应该会修饰一下再发,这个我知道,而且你们把这文章发出去估计也不会很多人看。”

“我就是希望,现在难得和平下来了,让大伙儿过的好些,就值了,帝国那时,咱远还没到那个地步,我看报纸很多人过得还可以,趁早改一下就好。”

爱弥儿缓缓将纸币折叠起来,出于好意,递上了两块精糖,老兵也顺手收下了。

两人礼貌挥手再见后也就离开了,不敢回头。

爱弥儿一路上没说什么话,表现得很冷静,但路上时不时拆开麦芽糖在嘴里。

她在寻找前世那种把橘黄色的头放在嘴里的感觉,彷佛那种错觉能让她短暂舒缓一些。

每次在调研时有不愉快的事情,那个男人都会这样做。

前世她看到的苦难很多,东北老工业区、石家庄,对越自卫反击战的老兵,只要是东大的人,没能对着这些往事岁月不动于衷的,但她自认为自己已经足够冷静了。

她现在还是忍不住,酸涩感无法从喉腔中散去,手头没有伤害自己身体的东西来麻痹自己的精神,只能一次又一次塞入糖块。

“唉……苦难从来不会改变吗……在异世界也是如此?”

爱弥儿出于关心,看了看拉菲,她的侧脸在夕阳下显得有些苍白。

虽然她一直故作坚强,但拳头却紧握着,那是心里很乱的表现,她前世带过的学生也会这样。

回到集合地点,其实也就是酒店门口,艾维娜完成了一大叠的调查问卷。

爱弥儿走上前去,将两人完成的报告草稿递了上去,即使如此,她还在含着糖块,顾着腮帮子。

“结束了?”艾维娜接过报告接连翻页,随即点了点头,声音平静。

爱弥儿等到糖化了点,眼下那口甜腻才开口,起码能让嘴甜一点:

“嗯,老板收了报仇,那个老兵拒绝了,他希望我们……写的东西能有点效果。”

她的声音还是轻了些,没有之前的活跃。

但艾维娜心中一怔,爱弥儿没有一点眼泪,只是沉重、但是理解和克制——那不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该有的眼神。

“老师……他没要钱……”拉菲似乎并不在回答,而是在重复。

艾维娜沉默了片刻,她当然知道,比任何人都清楚,作为一个士官,知道一个老兵在想些什么。

亚纶蒂克共和国建国才20多年,打仗用了50多年,积弊多的数不清。

“好了,我知道了,他希望有效果吗……我们这个国家要改变的地方太多了,麻烦和别的国家是根本没法比的,多的让人……绝望。”

艾维娜并没有安慰,看着夕阳落下,叹了口气,只是先将她们带回酒店。

“但是绝望解决不了什么,人文科学总是要为别人的记录,求得就是改变,这就是为什么……你们知道千云明煦吗?”

爱弥儿自然知道,她看了很多千云的书,她说华新的大学者。

“知道,经纶学派的创始人,是社会学的鼻祖之一,也是华新社会学第一人。”

“她是我朋友,正是因为她的方向正确,华新才能够如此快的从改革阵痛中缓过来,而我们不行,这就是人文科学发展的差距。”

两人点了点头,显然,她们早就不在状态了,艾维娜知道她们需要休息。

“东西我来整理,你们先去吃饭吧,明天的调研还要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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