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个糟糕的一天,但也不过就是在原本糟糕的基础上来了点修饰,其实想想本来也就那样了。
入学已经半个学期了,但我还是没有把握到在这个学校里身处的法则。我依然履践着高中的活法,却只是得到了举步维艰的结论,但我依然不希求着改变的想法,甚至有着几分警惕。
首先和学校生活再贴切不过的就是五个同室的舍友,他们彼此形象各异,脚气各异,结果就是无一和我匹配得上。但他们彼此之间却活络得很。
所幸我有着十足的社交词库和眼力见,因此也并不至于被他们隔绝或是孤立,只是身处在这样一个角角落落都仿佛在敲骨吸髓的半公共化场所,我实在无法彻底地接纳整日表情丰富到空虚的自己。
尽管不知道他们是因为彼此的什么特质而走到一块,但我对他们却抱有着深浅不一的厌恶感,他们有的唯唯诺诺,有的自矜得仿佛高人一等,有的则恬着滚圆得可怕的脸,直将自己的口气灌入他人的对话当中,其中给我带来的厌恶感最为强烈的人,是他们当中最受欢迎的人。
我那一天里最大的糟糕,就是他所带来的。
在刚进入宿舍的时候,他第一个与我对话,也是第一个将扑克牌从裤兜里掏出来的人,而当听到他赢到牌时,我就知道,这个宿舍的“大小王”,大约就是他了。
他毫无本领,也几乎看不见什么上进的心思,但同样,我也没看出他有什么对此感到廉耻的迹象,他唯一成功给别人带来影响的,便是趁别人学习时阴阳怪气,便是鼓吹自己无中生有的天赋以及魅力,其余种种,不过更是些自卑的负面映射,但往往我最讨厌的人,却往往成为集体中最密集的那个点。
那天和他的争吵,虽然事先未曾想过,但我清楚地意识到这不过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罢了。因为什么已经完全不重要了,反正总归是他身上的种种诱因。最后我们不欢而散,其他人倒像是要假装营造平日里的气息似的,纷纷凑到我们身旁制造话题。我们只得一面微笑,一面默默吞下方才的怒火。
然后是平时的一切,准时准点,宿舍就熄灯了。
黑夜里,我踮上矮矮的阶梯,来到了我每天启眼即见的第二层床铺。手中板凳的不锈钢腿明明冰冷异常,但我的手心却滚烫得仿佛要将之融化。我没顾及上考虑这一点,视线一直紧紧地黏在我面前的黑暗中的肥硕躯体上,隐约间我仿佛看见了他在睡梦中吐息时额头上皱纹的波澜。
我不禁一阵作呕。
而在我忍受得无法自已之前,我便将擎着板凳的手一般狠狠砸了下去。血肉齐绽的声音穿过黑暗,在我的耳中大放光明,紧接着这等光明就窜到了我的眼睛,我甚至可以清晰地见识到他沉默的死态:皱纹间填充了不知是黑色还是红色的血,眼皮外翻,唇齿外露,本来就不像人样的外形此时更加无法用人类的语言描绘出来。
胸中仍有一股不快,这种不快远非见识到他丑陋的死态所带来的。我仍需发泄。情绪缠绕上我的肘臂,随后我就像打铁匠一般重复地将手里的炼器砸到那丑陋的砧板上。砧板越砸越烂,我的频率也越砸越快,不知过了几时,也不知砸了几下,反正砧板不知不觉地便从我的眼中以及意识中失去了光明,我的不快仿佛也随之而去。我的身上粘稠得丧失了基本的体感,一切的一切都只剩下了我不曾想象过的模样和未敢思考的行为。
一股恶臭直扑我的鼻翼。与血液死肉什么的无关,是我平时深恶痛绝的那种臭,这种臭来自他的本源,出生伊始即带,死亡腐朽不散。
其他人呢?我一下子从二层跃下,然后在脑海中不住地询问着自己,手肘逐渐抬起。他们中的有一个……另一个……还有……
——来不及了。
我好像朦朦胧胧知道——
这一切都……我是时候醒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他们全都活得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