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几周一直在往外边跑嘛,是不是有好事啊?”舍友趁我看视频的时候将手臂搭到我的肩膀上。我闻言摘下耳机,转过头,发现大家都注视着我俩,仿佛他是集合其他所有人的意志的代表似的。
被突然接触到的一瞬间,我虽然有抵触甚至摆脱的想法,但所幸及时抑制住了,我尽量若无其事地回答道:“没什么,就是和高中同学约好一起玩而已。”
“男的还是女的啊?”他语调高昂地问道。
“男的。”我无意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缠,索性小骗他们一下好了,反正对他们我是丝毫不会有什么罪恶之感。
“不信哦,手机给我看。”他作势像是真的要抢过来,手甚至都要触碰到了我的屏幕,但我极为迅速地按下了熄屏键,手机立即跳出了待机画面。我任凭他抓起我的手机,挑衅般地说道:“呐,你看呗。”
“没劲。”他好像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似的放下了我的手机,似乎有些不满地说道:“你也太神秘了吧。”
“本来就没什么东西嘛。”我耸耸肩,从座位上起身,然后走向床铺坐了下来,重又戴上耳机打开屏幕,视线的余光里发现舍友们都没好气地干回自己的事,脑中在想些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我迄今一直无法理解他们所信奉的这种距离感,今天这种感受更是尤为强烈。明明与你们无关,而且就算说了你们也半分都不懂,没准还会妄下论断。尽管或许本人无从听到他们所说的话,但一定会有什么或有形或无形的东西受到损害。我大约就是出于保护这种东西的目的,才决定将他们拒之门外。
“不可以这样的啦,你就算老实对他们讲,也不会真的产生那么严重的后果的。”在我向她陈述我当时的想法时,她正在用吸管喝着饮料,而听完我的阐述后,她便松开口,捏着管头调向我,一脸严肃地说道。
“那我要怎么说呢?就说每周其实在和高中女同学见面?”我不由自主地提高了语调。
“不就是这样嘛。”她面色自若地说道。
我心里不禁感叹她这个当事人怎么比我还要镇定,“按他们的个性绝对会产生什么不好的误会的。”
“那就和盘托出,说你其实是在医院里见我。”她调转管头,然后放入自己的口中。
“不行,这对你不好。”我立即否定了这个说法,“而且你的事情……怎么可以让他们知道。”
“但你不想产生误会嘛。”倘若她这时两手空闲的话,我想她可能就会无法理解地摊摊双手吧。
“所以我说一开始就没必要告诉他们啊。”我感觉我们绕进了死循环。
“但我不想你因为这种事而错失和他们交心的机会呀。”她语出惊人,我这才些许明白她真实的用意。
我微张吃惊的嘴巴,整理了一下刚被冲击过的思绪和逻辑,然后将我最真实的回答徐徐吐出,“就算没有这种事,我应该也不会和他们交心的。”
“为什么呢?”她歪过头。
“感觉就很合不来,也就没什么必要花心思。”我解释道,“话说我高中不也是这样嘛。”
“但我并不觉得你高中时的关系是像你说得那么虚伪。”她将刚刚解决的饮料放在地上,两手交叠着铺在膝盖上。
“为什么会这么想?”我一时无法理解。
“因为你和他们相处时的笑容,是确确实实发自内心的,这我能够百分百保证。”她举起一只手作“发誓”的姿势。
“我那么多笑容呢,你怎么会知道我哪次是真心的。”我不夹杂任何情感地撇撇嘴。
“因为每一次我都在看着啊。”
如此平静的声音竟然能带来这么强大的冲击。我深深体会到了其力量。
“每一次……”我像蚊子一样喃喃重复道。
不过她显然没有在意自己有多么语出惊人,也丝毫没有关注我的反应,仿佛在诉说一件极其理所当然之事,“或许你一开始和他们保持着距离,甚至在某些场合还要带着面具,但我想你们在相处久了后,他们的某句话,或是身上的某些品质,是真正地在某时某刻打动过你的,而且你也对此露出过真正的笑容,尽管你可能并没有意识到,因为我觉得,可能比起这些,你投入更多的还是你小说里的世界吧?所以你忽略了现实的很多东西。”
虽然心里的各种否认已经基本全部投降,但我嘴上还是幼稚地不愿意承认,“但事实上我现在已经没有和他们见面了,甚至和你都不过是偶遇而已。这难道不能说明吗?”
“你要好好想一下,你是真正因为自感与他们的关系其实不值一提而不见面的吗?是真的不想与他们见面吗?你直到现在都没有回过高中吧?这些的动机会不会都出于同一个呢?”炮语连珠的提问让我一下子喘不过气来,她的一字一句都深深地鞭打在早已被过去抛弃、遍体鳞伤的我的身上。
“为什么你能问出这些问题?”我深感佩服地问道。
“因为我知道你不是那种无情无义的人。”她无比坚定地说道。
“是因为我写小说吗?”
“我想应该是的。”她点了点头,“还因为你小说里的世界处处洋溢着感情的色彩,能编织出这样世界的人,绝对不可能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我觉得。”
“这么胸有成竹啊。”我有些释怀地露出笑容,“感觉如果让我自我评价的话,我大概是说不出这些话吧。”
“我并不是想准确描绘出你,只是说出了我对你的印象而已——或者可以说是期望吧。我希望你是我所想的那种人,这个意思。至于你到底是不是这样的人,只有你自己才清楚,我显然也不可能左右你。”她清晰地补充道。
我叹了口气,“虽然有点难为情,但你说的确实有极大部分是对的,如果可以的话,我确实还想和之前的同学维持联系——事实上他们也的确来找过我,只不过我都拒绝了。”
“什么原因,可以说吗?”她浅浅微笑着,像是要用慈爱的态度来循循诱导我坦白全部。
我实在无法不上当,“因为一看到他们……我就会想到自己过去的三年是失败的,是毫无意义的,我害怕这个事实。”
“在我看来,没有毫无意义的时光。”她不认同地摇摇头。
“话当然可以这么说,但结果就是我一无所获,没有什么像样的交际,高考也一塌糊涂,最终来到了不想来的学校,整天浑浑噩噩,与新同学也延续着之前的习惯,反正不管怎么就是不像样。”我抑制住想要双手抱脑的欲望,让久未面世的话语重见光明。
“考得……很差劲吗?虽说你去的学校确实出乎好多人的意料,但并不至于一塌糊涂吧?”她看样子有点无法理解。
“我也知道自己确实有点钻牛角尖了,但就是无法接受啊。我那时候原以为只要好好考上好学校,其他乱七八糟的毛病到了大学一定会迎刃而解,但我失败了,苦果就是现在正不断倒退,而其他人……哪怕是原本落后于我的人,如今都走到了我的前面。”我的语调跌宕起伏,早已无法凭借记忆来复现这段独白一般的倾诉。她听到后愣愣地看着我,像是刚刚出厂的人工智能正在汲取第一轮信息与知识。估计她这时还在想面前的这个男生怎么会这么多愁善感吧。
“好足的自尊。”无法分析她说出这句话时的情感态度,但我还是默默点头赞同了这个说法。
“你说的“好学校”,是我们目标墙上的那个吗?”
我依着她的话向回忆丛中回溯,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这样的话,那就走吧!”她像心血来潮似的猛地起身。
“走哪?”
“当然是你之前梦寐以求的地方啊,正好离这边也近。”还不待我拒绝,她就拽着我的胳膊强硬地让我起身,“你先到正门口等我。”
“你要干什么?我还没说我要——”
“到时候别跑了哦,不然我会看不起你的。”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那迅速消失的背影让我不禁一阵苦笑,同时一开始的抵抗也渐渐消失。可能是被她的激将法所致,我现在激进地想着:我就不信自己连去都不敢去了。
带着对她离开的疑惑,我动作急促地向大门走去。刚一出门,便是金灿灿的阳光扑面而来。好痛,就在我惊奇阳光怎么会有实体砸到我脸上时,我才发现这原来不是阳光,而是蘸上阳光的梧桐叶。隔路还有古早的建筑林立,那一道道陈旧的栏杆彰显出了包围其中的群体的独特性。
是啊,一来到这个医院时,我就下意识地认识到,这里比邻她所在的学校——同样也是我高中时的目标学校,但当这个想法一冒头,我就毫不留情地将之处决,扼杀在襁褓之中,理由我应该可以说出一大串,但我一个字都不想说。
不过刚刚好像透露给了她许多。我低头哂笑道。
我静静地观察三三两两的学生和走过我面前的这条街,尽力做到不和他们对视。他们中的少许打扮时髦,与我想象中的有所不同;和他们一起路过的话题也不乏平平淡淡,也与我想象中的有所不同。我感到心情有些寂寥,不知是不是飘零的梧桐叶所致。所幸还不是秋天。
她没让我等很久,但当我看到她时,我却吓了一大跳。她全身着一条甜美的花边雪纺衫,脚上则是一双简约的小白凉鞋,小巧而又精致的脚趾沐浴着夏日的灿烂阳光,像是套上了一双小白袜。最令我在意的,还是环抱着她脖颈的两辫蓬松的麻花辫,空气舒适而又自由地在其空隙中穿梭,让人感到心情饱满舒畅。
看我愣在原地好一阵子不说话,她好像有些担忧地问道,“怎么了?不合适吗?”
“不不不。”我连忙连手带脑表示否定,同时嘴中不断涌出迟到的回应,“我觉得很好看。”
“那就好。”她拍了拍些许袒露在外的锁骨,微微松了口气。
“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能摆好这么厉害的造型,女生果然很恐怖呢。”我不由自主地开个玩笑好让自己镇静下来。
“这个嘛……其实我可是练习了好久的呢。”她嘟着嘴,别过脸去小声地说。
我木讷地顿了顿头。感觉阳光好像有点过于强烈,脖子那边仿佛随时会着起火来。
“她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一定也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吧?不过我肯定没她漂亮就是了。”她看上去饶有兴致地向我提问。
这可让我如何回答是好?我不禁一阵头大。只得下意识地说出心里话,“反正你们两个我都不敢多看,对我来说也就没有漂不漂亮之说吧。”说着,我立马撤回和她对视的目光。
“哦?是嘛……”我不知她现在露出的是什么表情,我也绝对不敢将目光移过去,只感觉她的气息好像在微微逼近。
紧张感解除了一小阵,“也行吧,毕竟今天目光也不需要聚焦在我身上。”
“什么意思?”
“你走了就知道了嘛。”留下这么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她便在背后挽起手,抛下我自顾自地先迈出了步伐。我见状赶忙跟了上去,以几乎相同的速度平齐着她的肩。
“既然提到她了,那要不也叫她一起出来?反正她就在这学校里嘛。”她扬起脸,兴致勃勃地提议道。
“这提议真有意思,但我拒绝,或者我离开,你们两个玩好了。”我尽力反击道。
“倒也不是不行,但我和她也不差这一回,所以还是你优先级高一点啦。”她看上去理所当然地说道。
我停下脚步,甚至感觉心跳也随之停住了。
“不差……这一回?”我声音有些发抖。
她好像意料到了我这个反应,脚步不停地转过身来对我露出胜利的笑容,“开个玩笑啦。”
我不禁翻了个白眼,顿感接下来路途艰险。
我重新走回她的身边,“这玩笑真让人笑不出来呢。”
“你这么紧张干什么,难道你不想让我和她交朋友?还是说,你有什么隐瞒我的事?”她目光略有些犀利,我立马就怯战了。
“没……我也确实无权决定你和她的关系。”我心有点虚,希望没有从外部表现出来。倘若她们两人真的有所来往的话——我仿写过去小说的事很有可能就会暴露无遗,但想到先前她们彼此之间的态度,我突然感觉这种可能性似乎几近于无,甚至隐隐幸灾乐祸地期待着这种事情的发生。
她轻轻哼了一声,对我的回答不置可否。
我们相伴走在宽窄适宜的街上,一边是设计前卫的现代医院,另一边却是原汁原味的悠久校园,我不由地在心里感叹这个街道的独特性。在我以往的印象中,南京一直因为人多而显得狭窄,之前那些古旧的建筑也几乎从来不曾让我感到心旷神怡,反而因为其若有若无的霉味而令我退避三分。我总时不时将南京和从小居住的地方相比较,往往只觉越比越不顺心,当然也有可能受到什么情结的加成,但我始终深感自己或许仅仅只是一个生活四年的过客。这里留不下我的痕迹,它也同样留不住我的心中。
然而,今天和她一起走过的这条街,和即将与她走过的那些路,我却十分自信能将它们当作这个城市美好的部分而接纳。常青藤所攀附的墙瓦,不知何时会给人当头一棒的蓇葖果,准时准点敲响的不知何远处的钟声,一切的一切都令人回味无穷,就连挤在两道间的洒水车也不时停下骨碌碌的脚步,驻足欣赏着这已经不知活了多少岁月的静好。
我们穿过红绿灯,走向了靠近学校的这一侧。虽然这么说,但我们其实是在学校的腹地穿梭,对面是不知什么学院的学生公寓,再往那边则是另一片校区,整体大的出乎我的想象。
这里和居民区夹杂在一起,所以有很多传统的老店,当然,也有很多足以满足现代学生需求的现代商店,两者有的比邻而居,有的则各自连成一排,一路走来,却很难让人产生不协调感,她看上去也感到很舒适,表情愉悦地走在我的身旁,看得我原本就不错的心情也更加轻松。
我们来到了校园的一个门口,上面笔力遒劲的四个金色大字赫然在目,其两侧一边则用红字写着严肃活泼,另一边我却只认得最上面的“团结”。校门比预想的小,学生们鱼贯而入,也有少许或拿手机或拿摄像机取照的人。虽然整片场所人不多,但却给人一种充实的感觉,和晴朗的秋日给人带来的感觉很相似。
“这里真的很不错呢。”她同样表达出了我内心的感受。
“你那边的学校肯定也很厉害吧。”我羡慕地说道。
“是……吗?”她不确定地昂起头,眼神好像有点飘忽。
“你这反应是怎么回事啊?”我感到有点好笑,不禁失笑出声。
她微笑着不答,看得我有些悻悻。之前也隐隐感觉到,貌似一提到她的大学生活时,她的脸色便有些异常。不过也是,这一个月她可是一直陪在她母亲身边,待在学校里的时间比起常人来说可是大打折扣,虽然依她所说她有在上学校的网课,但不管怎么说还是会让人高兴不起来吧。
我赶忙换个话题好把她从那似乎有些惆怅的心绪中带出来,“你这几天在医院的时候有到这里来过吗?”
“应该不算有吧,仅仅只是路过的时候瞥到过一眼南大的另一个大门,这个地方就完全没来过了。”她沉吟道。
“多出来走走挺好的,不然一直待在医院里也不容易吧?”我小心翼翼地提议道。
她心不在焉地点头,似乎是赞同了我的意思,“我下次尝试一下吧。”
不是什么客套话,这里确实无愧于名校的氛围,一步一行都仿佛可以放慢朝夕,好足以花费心思来拾取路途上的点滴。如果我高考顺利的话,是不是就能在这样的校园里就读呢?是不是也能自由地在校门进出,然后成为他人照片中的风景呢?
我突然猛地摇摇头。现在怎么还想这个?我难道真的就放不下过去的事吗?她带我过来,肯定不是为了让我在这多愁善感的吧?我不想向她展示自己脆弱的部分,而且同样也不想展示给自己看。
我努力抚平内心的波澜,将眼神的焦点放浅,这样四周的景色此刻在我眼里便是朦胧的贴图了。我一边暗地里赞叹自己的智慧,一边又装作不经意地注意着她的反应。她看上去平淡得令人敬佩,就好像走在回家的街道上。
她突然转过脸,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得我都不好意思继续偷偷观察她。我习惯性地用手摸摸脖颈,“怎么了吗?”
她慈爱地一笑,“不用表现得那么平静的,不管多大多小的遗憾,我觉得每个人走到这里的时候都会有一点的。”
“你说,我当时在大家面前写下这个目标,是不是太过不知天高地厚了,毕竟我就算发挥超常也是几乎赶不上的。”我怀念地自嘲一笑,就好像正对着届时那张张贴在班级黑板上的理想学校表。
“怎么会?而且大家那时写的目标,最后又有多少人达到了?”她翻了个无法理解的白眼。
“不过大家几乎都考得比平时好很多呢。”我有些不服气地说道。
她露出欣慰的笑容,“看来带你来这确实能够让你说出更多真心话呢。”
我略有羞涩地摸摸鼻子。
“那你那时又为什么想要以南大为目标呢?”
“因为这是所名校嘛。”这句话差点脱口而出,然而我却停住了。而在我回忆并思考那时的真正原因时,我突然感觉眼前的世界正变得越来越远,自己好像坠入过往梦境中的海洋里。
“我想考南大。”面前的女孩语调平淡地说道,但在我听来却像是一个令人心潮澎湃的宣言。
“很好呀,但老实讲这目标只要你正常发挥应该就能够到吧?不定个更高的?”我用暗夹佩服的语气问道。
“我就想去那嘛。”她自信地答道,“你想考什么学校呢?”
“……”我沉默了好一阵,脑子里也回转了几个选项,“不知道啊,感觉我的成绩高不成低不就的,毕竟只是普通班嘛,所以走一步看一步吧。”不知为何,我情不自禁地低下了头。
闻言,她突然窜到我眼前,然后用贴着衣衫的手腕夹住我的脸,用令人心颤的表情说道,“这可不行!你也得去那!”
“别为难我啊。”我装作轻松地苦笑道。两颊软软的很舒服。
“反正我在那等你哦。”不知道她是哪来的自信,搞得糊里糊涂的我也多少飘然了起来。她松开手后就不回头地远去了,徒留下一个默默攥拳的我——
“你怎么了。”她伸出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把我晃回了现实当中。在这个现实当中,我确实来到了这里,但我绝对无法当面对她说出“我来了”这句话了。
“没事……”我罔顾了身体上不知何处的疼痛,淡淡地说道。
“你感触挺大的哦。”她转过头去,不再看我。我油然感到几分庆幸。
她眼凝着半空,眼神似乎在追随着飘零的梧桐叶逐渐降落,荧荧的白光在她的瞳孔中闪转。
“能来到这里确实是一件令人感到幸福的事,但这种幸福绝对不是非此不可,哪怕是这所学校里的学生,一定也会走出校门去寻找其他幸福吧。”她神情虔诚地说道,听得我有几分失神,“而你的学校里,你的身旁,也绝对还有很多你未曾发现的幸福。”
我屏息凝神。
“我希望你能找到它们。”她那璀璨的笑容一下夺走了我眼中所有的美好。眼眶有点酸酸的,像是被她身上的光芒所刺。
是这样吗?我发自内心地笑了。她的话语,单是其语义便这么沁人心脾,也许现在的我还无法悉数解读其全部的奥义,但这句话想必——一定会在我未来的某一刻回响吧。我暗暗期待着那一刻。
“你也是。”我深吸一口气,承诺般地说道,“继续走吧。”
“嗯!”她欢欣雀跃地凑到我的身旁,让我差点以为她要一下子揽上我的手臂。
接下来,我们绕着南大漫无目的地行走着,路过了一个个沉寂的小区和一座座伫立在校园里的历史故居,形形色色的学生与我们擦肩而过,我们无声地注视他们越行越远,直到消失在某个不知名的拐角。我们走过平仓巷,看到了只存在于想象中的南京大学出版社,还参观了社办的科技展览。金银街名副其实,让人流连忘返;陶谷新村也不遑多让,让人沉浸其中。我们深深享受着这个大学周边的每时每刻,享受着宁静的风掠过我们的脸颊,一切都沉默得那么扣人心弦,一切又都喧嚣得那么温柔万分。
但最终,我们不得已还是走到了终点——同时也是我们的起点,一如之前我在那日那片樱云下和她走过的上下坡,只不过这次是一个庞大的圈而已。
“这学校真大呢,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快就走完了。”她伸了个懒腰,看来应该还是有尽到兴。
“可惜你精心打扮了。”我遗憾地说道,“如果你想的话,其实我也可以继续陪你的……去其他地方也无所谓。”我有点莫名其妙地难为情,但这的确是我的真实想法。
虽然我这么坦诚了自己的想法,但她只是略有寂寞地摇了摇头,“这样就够了,我们回去吧。”
说着,她便拖曳着不容挽留的脚步缓缓地向医院门口走去,似乎一点都不在意我会不会跟上来似的。我感到有些悲哀,想要一把拉住她然后牵着她的手腕跑上一趟,跑到哪里,什么时候回来,全都无所谓,或者说这样才更有意味,但我最终还是没有这个胆量,我只自暴自弃似的跟到了她旁边,像是安慰自己一般地慰问着她,“你现在还和高中的朋友见面吗?”
“你算吗?”她反问我一句。
“只要你愿意。”我笑道。
她像是听到了满意的回答,步伐似乎轻快了一些,“除你之外,在来医院之前,和以前朋友交流还是都挺多的,有时候有空也会一起出去玩,但最近是实现不了了,毕竟这种场所并不是谁都想来的嘛。”她细微地耸了耸肩,像是对这种情况无话可讲。
“希望我没有打扰到你和朋友见面。”
“这段时间有你就足够了。”她若无其事地说道,“其实,我倒很想让你和一些人见见呢,毕竟我的高中同学也是你的同学嘛。”
“是xx吗?感觉有点吓人啊。”我故作夸张地说道。
“也就你会这么觉得了吧。”她捂着嘴轻笑不止,仿佛第一次听到这种评价。
她所说的,便是我们班当时的一位中心人物,同时也是经常和她在一起的好友。那位女生交游广泛,总是给我咄咄逼人的印象。当然,就算她再收敛几分,我大概也不会主动与之建立联系,究其根本还是我的性格使然。此外,在校园里,我可以经常看到她和不同的男性亲密地走在一块,令我感慨之余还能深感佩服。
老实讲,我不止一次地想将其作为一个形象写入小说当中,但怎么描写都失神失色,再想想这样对她也太不礼貌了些,于是最终作罢。
倘若没看见过她们来往的话,很难想象她们之间会产生亲密的友谊,毕竟在我看来,两人是实实在在的大相径庭,其难以置信程度没准就和我当时的恋情差不多吧。
“老实讲,我还是挺好奇你们当时怎么相处的。”我好奇地引出过去曾遗留在我心里的问题。
“我觉得她可能更加愿意回答这个问题,要不然就等下次给她这个机会吧。”我们来到了医院大厅,这里的人并不比我来时少多少,奇怪的感觉依然缠绕在胸间。
“不至于吧?”
“见了她就知道了。”她俏皮地眨了下眼,来到医院好像让她更加放开了些。
我轻松地一笑,她这么一说倒让我怀有了几分期待。
我抬眼瞄了下大屏幕上的时间,再转头看向了大厅里高挂的石英表,最后再掏出手机来低头俯视,发现时间差不多了,我便向她发送了离开的信号,“去看看你妈妈吧。”
她点头应允。这样的动作我已深镌于心,因为这已经是我们每次分别前必不可少的礼节。
虽然她说她母亲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但这一月来我们基本都在医院会面,说明她母亲也住了不止一个月了,我每次来的时候都会先去病床看望一下,然后离开时再跟她母亲道别。随着拜访次数增多,我能明显感受到她母亲日渐低沉,向我挥手的幅度越来越小,直至最后几近于无,像是逐渐对我失去了兴趣。
当然,我同样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母亲深刻的疲惫,或许仅仅挥手便让她感到力不从心。她大约还是想和我交流的,只是语言跟不上精神的消耗而已。她自己似乎也对此厌恶不已,总有一丝半点的无奈透过我们之间短暂的对话,悄无声息地钻出来。
我们坐上了电梯,走进了熟悉的病房,一个陌生的身影坐在了熟悉的那个位置,正探身对着病床上躺着的人说些什么。因为我是在她之前进来,所以我一时还等不到她对我的解释,而且貌似她也并没意识到来者,这点看她之后的反应就知道了。
“爸……爸爸?”
“咔”的一声,护士将紧合的窗锁打开,伴之打开的好像还有其他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