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希不是没有想过寻找暴力的源头,但只在这方面她实在是束手无策。
诚然,施暴者必然不可能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实施完美犯罪,目击者一定存在,但那又如何?
没有人会冒着成为下一个受害者的风险揭穿一个绝不会受到制裁的犯人。
比起做那种无用功赶紧找到少年解除误会才是第一要务。
“额,彩希同学?你在……”
“老师你别在意,下课还有30秒,29秒……
维持着百米赛跑标准起跑式的彩希已在后门待机许久。只待课铃响起她就会以最快的速度冲出教室。
“叮当——叮咚——”
嘭,刷。
开门起跑一气呵成,彩希都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能打破校内赛跑的记录。
从不知道哪里传出的小道消息那里听来,不知名的少年现在应该正在教职员室里接受教师的盘问。
例如,这伤是怎么来的,是谁做的等等。
当然,这些全部都是表面工作,没有什么能比这更加无意义的了。
教职员的办公室在校舍的底层,从教室前往自然而然的要经过楼梯。哪怕是彩希也不至于从4楼一跃而下。
才刚刚响铃,虽说已是下课时间,楼道内还是空无一人。宣布额外事项需要占用课余时间似乎已经成为常识。
不过这对赶时间的彩希来说不算坏事,比起拥挤的楼道无人的时候会更便于行动,当然的事。
再经过一个转角就能下到最底层,心中琢磨着推敲过无数遍的台词,不知道会不会怯场。
总之先道歉吧。
胡思乱想得无意之间彩希的速度逐渐放缓。
“那我回去了,老师再见。”“嗯,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
在彩希一级一级的数着终末的阶梯时,墙角的另一侧恰好响起了学生与老师道别的对话。
这时候在教职员室的学生想也不用想都知道是谁,这就结束了?别吧,我还没准备好啊!
“彩希?”
显然时间并不会暂停,在彩希磨磨蹭蹭地做着心理准备的同时少年已经过墙角并一眼就发现了缩在扶手后探头探脑的彩希。
像是受惊的猫一般发出一道怪声后,彩希将全身躲入楼梯的背面只露出一个脑袋小心地窥视着发出声音的方向。
如果这时有旁观者在场,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认为这是一对散发着恋爱的腐臭气味的情侣,并且狠狠地朝着男生的方向啐上一口口水。
从高处向下看,少年的头上能清楚地看到几块纯白的纱布,包裹的如同木乃伊一般的脸上还未完全消退的红肿证明了清晨他所经历的地狱。
“没,没事吧?啊,看着也不像没事,没事吧?”
见到少年的一瞬间,准备的所有计划都化为了泡沫,比起那些事眼前之人因自己而起的伤势更让彩希方寸大乱。
也许与自己无关?只是恰好相逢的巧合?
有过这么一瞬彩希曾如此想过,将自己置身事外以此减轻负罪感。但在下一刻念头便被一股浓重的自我厌恶所掩盖。
“啊,嗯,还好,都是些皮外伤,休息几天就好了,就是教科书……”
男生被层层包裹的面孔下扯出了一个并不好看的笑脸,想在“女友”面前装帅,很普通也很正常,只是还未说完的话道出了他心中的苦闷。
会为几本教课书感到不安,男生的家境似乎并不友善。
直到这一刻彩希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她心中所想像的善人,恰恰相反,现在自己将要做的事大概就像用刀子捅入少年的伤口并以止血为理由自我安慰。
可是不说不行。
“那个我有事想和你讲。”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内心嘶吼着拒绝之音,可身体与表情却变得平静。像是被什么东西支配了身体一般,言行与内心做出了完全相反的行动,但彩希心里清楚这一切都出于她自身的意愿。
“现,现在吗?”
“嗯,现在。”
为什么非得是现在!假装情侣一段时间又能有什么损失!
“好,好吧。”
“去天台吧,那里应该没人打扰。”
不要去!求求你不要去!
转过身踏上熟悉的阶梯,夕阳下的阶梯此时看起来竟像是前赴刑场的终曲。
彩希与少年一前一后的走着,身后一瘸一拐的脚步声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彩希的内心。
校舍天台的门扉位于4楼的楼梯之上,未经允许不准学生踏入的天台因常年无人打扫堆满了杂物。
没有想到自己竟会以这种形式第一次跨入每天都能见到的天台大门。
在不知不觉中握住了门把手。
现在还有机会反悔!回头笑着说一句“其实是逗你玩的”就好,还有机会!
并没有犹豫,把手转动门被打开,呼啸的气流由另一侧涌入。
明明是夏天,却如同腊月的寒风一般刺骨。
保持着推门的姿势彩希示意少年进入天台。
这是害怕他逃走么?我究竟在做些什么?
内心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愤怒,悲伤,恶心,乱七八糟的情绪混杂在一起,就好像是一口气喝下投入发臭金枪鱼的沸腾牛奶。
少年从彩希的身侧略过进入天台,从他的身上能闻到浓浓的消毒水气味。
或许他已经有所察觉,只是并未道破。
挤压着涌出的空气,彩希背靠着门扉,用身体的重量将其关上。长期未经使用的大门发出吱呀呀的难听声响。
彩希面朝地面仍由风将自己的发丝吹散。
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身前的少年,一切本就出于误会,自己又没有做错什么。
想这么说服自己恐怕有些困难。
就这样两人在天台相对而立,没有一人说话。
“那个,是有什么事吗?”
终究还是由少年先行开口。
“嗯”少年的声音像是宣告着末日降临的钟声,唤醒了名为彩希的恶魔。
“对不起,其实那天在卡拉OK的事情只是个误会,我当时没听清楚就做了答复,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你就已经不见了,所以……对不起。”
并没有迟钝,彩希流畅地将早已准备好的答复脱口而出。
语言并不会伤人,真正刺痛人心的是隐藏在背后的情感。
能像这样平静地称述事实也许算是彩希留给少年的最初的也是最后的一分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