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巷子的鼠群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个站在巷子中央的人影。
如果说先前他只是一个营养不良的小男孩的话，现在已经俨然成了一个体态臃肿的两百斤大胖子。
脖子几乎和大腿一般粗大，就连外套的黑袍子都绷紧扣子显得捉襟见肘，仿佛再稍微动一下就会直接撑开。
更加毛骨悚然的是，他手臂甚至是脸庞上的青筋暴起的肌肤都在诡异地蠕动着，仿佛其下正有无数硕鼠在流窜。
“不行。”
“诶，不要那么小气嘛，你这样会让我好奇得不得了的。”
“不行就是不行……”
莉玻的语气格外纠结：“真没有什么，就是，就是老鼠们回家吃饭而已。”
这个心善的女孩出发点是好的，可是她似乎忘记了夏尔已经目睹鼠群鱼贯涌入人体的场景了。
再联想起来，反而感觉更恐怖了……
“回家？”
夏尔忍不住吐槽：“这些老鼠总不能是走后门回家的吧？毕竟暖暖的，又带点臭——嘶疼疼疼，我道歉还不行吗！你再用力的话眼珠都要被挖出来了！”
很快，这个臃肿的怪物艰难地挪动着脚步，总算是一摇一晃地离开了。
“行了，祂已经走了。”
莉玻松开了手，再次同眼前的少年对对视时反而腼腆起来，全然没有先前打闹的劲头了。
两人之间的气氛再次陷入了尴尬。
“那个……请放心莉玻小姐，这件事我不会说出去的。”夏尔说。
这是一个科学萌芽，锐意进取的时代，却是对女性压迫的保守文化最为猖獗的时代。
一旦被得知与尚未婚娶的男性拥有过于亲密的放浪举动，遭受邻里左右的闲言非语都还是轻的，甚至可能会被押上宗教法庭判处重刑。
更何况认真上说莉玻救了他第二次性命，于情于理都不应该凭空造谣毁了她的清誉。
“无碍。”
她显然听出了弦外之音，只是脸颊微烫地摇头，似乎是担心误会又补充道：
“小时候我曾经有一位……童年好友，有时候他就会像这样抱着安慰我，所以请不用在意。”
“而且刚才你硌得我有点疼，呃我是说您可以考虑调整一下饮食习惯。”
“……”
你直说那个不算是男女之间应有的甜蜜拥抱得了。
夏尔尴尬不已，先前温馨感动的氛围荡然无存。
这也确实不能怪他啊，要知道他刚醒过来的时候瘦得几乎可以数得清根根肋骨，活像是刚被鸣人从树洞里刨出来。
也就是这几天赚到了第一桶金才吃上了肉食和奶制品，这才稍微养出了一点贴骨肉。
这几天要不要稍微炖点大骨汤滋补一下？
他暗自腹诽，不禁挠着头讷讷道：“这么说来我倒是占了便宜呢。”
“诶？”
“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的触感真的相当柔软。
而且最令人叫绝的还是那点略微的肉感，多一分显得丰腴而少一分又偏寡淡，抱上去真的会油然而生一种幸福感——”
夏尔说到一半便被莉玻愈发危险的眼神吓住了，很识趣地转移话题。
“话说，我们是时候该离开这里了吧？”
莉玻难掩羞赧地瞪了他一眼，还是轻叹一声后伸手勾住了他的手腕。
伴随着短暂的晕眩失重感，再次睁眼时夏尔已经回到了先前的巷口。
此时地面上满是老鼠的遗骸，大部分炸成了糜烂不堪的血肉，有的干脆只剩下几块带骨头，仅有数条肉丝维系着整个身躯。
即使是这样，夏尔都能够看到明显的啃啮痕迹，甚至还看见有只老鼠趁乱趴上一个正热乎的尸体。
哪怕后背被啃得脏器横流，死亡也没能让它们彻底分开。
夏季时分在入夜前往往格外闷热，不过半晌已经烘得空气中升起一股若隐若现的腐臭味。
“轰呜……”
就在这时，天空突然响起一阵喑哑的雷声，两人置身的街道也逐渐吹起穿堂风。
“看来就快要下雨了呢夏尔先生，啊——”
莉玻说到一半的时候反而自己恍惚了一下。
其实第一次获悉夏尔这个名字的时候她并没有想得太多，甚至认真来说她几乎都快遗忘了。
又是，单纯的巧合而已？
夏尔看出少女有些心神不宁，主动提议道：“要不我们直接回旅馆，喝点热茶暖暖身子，然后聊一下你说的那份合作？”
莉玻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跟着夏尔、一同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僻静的巷子再次陷入寂静之中。半晌，黑暗中突然冒出了一双发着荧光的圆溜溜的眼睛。
“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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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旅馆餐厅】
阴云很快将昏沉的暮色遮蔽得犹如黑夜，暴雨随后接踵而至。
急促的雨点宛如扑火蛾虫将路灯尽数遮蔽，淅沥雨声又像是谁在向不知名的神祇轻声祈祷。
两人各自点了一杯咖啡后坐到了窗边，昏黄的灯火在黑暗中氤氲出几分温暖而安心的氛围。
莉玻取出一块手帕，递到夏尔面前。
“一路过来辛苦了，先擦一下汗吧。”她如是说。
夏尔不禁露出惊异的神色。
他看得很真切，莉玻刚才悄悄地从笔记本夹层里取出了一张卡片并塞进了手帕里面。
事实上，这是社交上心照不宣的一种潜规则。
在这个时代，女性在非正式场合主动向男性递出名片是被视为不自爱的放荡举止，因而妇女们只能以这样隐晦的方式交换名片。
然而随着商业交流愈发频繁，许多社交礼仪已经得到了简化，绝大部分甚至已经和现代相差无两。
在这个时候，也就只有那些上流阶层的勋贵名门对市民们“粗鲁低俗”的举止嗤之以鼻，依然死守着传统的礼仪禁忌。
不管怎样，他还是道谢后接过手帕，将里面的名片悄悄抽出后藏到桌面下。
名片表面拓印出一层浅浅的纹理，四周同样印刷着具有复辟风格的繁复华丽印花，甚至纸张上也带着一股暗香，足见其制作者的用心。
中间的手写体同样飘逸中不失细腻，以清爽的笔触一行行地写下了姓名，住址还有电话号码等个人信息。
他忍不住莞尔。
怎么说呢，确实挺莉玻的。
她看到对座少年情不自禁的笑容时不禁耳根一红，连忙轻咳几声。
“好茶须趁热，就让我们直入主题吧。”
从笔记本夹页里取出几张报告便沿着桌面推到夏尔面前。
他接过来扫视一眼，很快便露出凝重的神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