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贝特也被夏尔这么一出给搞得摸不着头脑了,只好倍感拘谨地坐了下来。
不时啃着指甲紧张地环顾四周的情态,反而更像是只被绑在椅子上的幼兽。
领着放心不下的莉玻在一旁就座后,夏尔刚坐下来,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我相信它一定可以给你不小帮助的。”
说罢,也不管阿贝特是否同意,便自顾自地起了个头:“那么,故事要从一对姐弟开始讲起……”
他们生活在一个圆满的家庭中,父母都有着稳定体面的工作,家境算得上优渥。
两人也同样关系和睦,相亲相爱。
然而,突如其来的灾难让这样本该继续宁静美好的生活戛然而止。
也许是一场火灾,又或者是预料之外的车祸……总之,父母撒手人寰,狠心地撇下了两个孩子。
人才刚走,一帮平时根本没有怎么来往,甚至听都没有听说过的亲戚们就像蝗虫一样冒了出来。
他们当着孩子的面将整个家里能搬走的东西全都抢走了,甚至就连一家人的全家福也没有放过,只留给了他们这对看似一文不值的十字架。
(ps:相片在那个时代不是一个便宜的东西,单单老式胶卷的用料就相当昂贵了。)
好在父母都是虔诚的教徒,每个月都会定期向教会捐款,他们因而不至于沦落街头,得以在当地的修道院登记入住。
然而祸不单行,两个孩子还得来得及从丧亲的悲痛中走出来,厄运却像是专门找上这些苦命人似的接踵而至。
虽然修道院里的生活会比外面要好得多,但是这并不代表着有人就可以不劳而获。
姐姐因为形象良好,被分配到了为长明灯守夜的岗位上。
她需要抵抗着睡意与长夜的苦寒地守在圣位前,时刻目不转睛地盯着烛火防止它被吹灭,这哪怕对于一个大人来说也不是简单的差事。
然而,分配工作的老修女仅仅只是瞥了局促不安的弟弟一眼。
“正好还差个倒夜香的,就你了。”
故事刚开始没多久阿贝特的脸色就阴沉下来。等到讲到这里的时候,一直没有作声的男孩终于开口了。
“你是在羞辱我吗?”
他抬起头,因为极度清瘦而颧骨凸起的脸庞上挤出一抹冷笑,更显狰狞。
“我不会在意的,因为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那个老妖婆就这么给了我一件并不合身的大衣,连个水瓢都不给,那个晚上我是哭着一点一点地把那些东西掏出来的!”
“到后来,整个修道院都知道了我的事情。
他们排挤我,霸凌我,他们还在背后偷偷地给我取花名,嘲笑我是一只黑色的老鼠,每天晚上就会偷偷出来掏粪吃!”
越是说下去,他眼底燃烧的嗜血与怒意便越是翻腾,说到最激动的地方时甚至拼命拍打着椅把,宛如控诉般的怒吼在这个狭小的房间回荡。
四周鸦雀无声,哪怕是莉玻也不禁瞪大美眸。
“……”
郁结已久的恨意终究迎来了喷发。很快,男孩喘息着重新跌坐回座位上。
然而,他的脸上却全然没有尽数宣泄后的快感,灰暗的眼底蒙着一层浓重的迷茫与疲惫。
坐在对面的夏尔始终冷眼旁观,仿佛对这一切早有预料。
“我其实一直都有点好奇,”他翘起腿,后靠椅背:“你到底是怎么说服那个炼金师做出这些布置的?这应该不是毫无代价的吧?”
“……老鼠。”
也许是因为放下了执念,阿贝特反而生出了人之将死般的释怀,干脆将所有的真相都说了出来。
“你知道为什么那个逢年过节也见不到几粒肉丝的破地方会有这么多老鼠吗?因为都是靠尸骨喂出来的。”
“这里每天都会死人,有的是被体罚,有的是被其他孩子打死,但是更多的是被活活饿死累死的。”
“但是它们从来没有一个会被抬出大门,而是偷偷地扔进沤肥的粪池,然后把剥掉的衣服再给新来的人。”
说到这里的阿贝特面露讥笑:“你猜猜我是怎么发现这件事的?”
“……”
即使是夏尔,闻言也不由得皱起眉头。
老实说,他也很想让自己相信这些言论都不是真的。
被送进育婴堂的孩子们要么没有父母,要么早就已经被抛弃了,可以说就是一群用来攫取政府补贴的人型牲口。
换而言之,如果真有人管的话也就不至于整个被烧了大半周都没人发觉了……
“大概是在某天晚上吧,”
他继续说下去:“那个人突然找上了我。他给了我一只笛子,然后告诉我只要用它就可以控制鼠群。”
“他希望我可以把它们都养起来,然后培育出……”
鼠王。
夏尔闻言若有所思地点头。
前面说过,鼠王的触须是药剂基质的原料之一,对于术士来说自然起到不言而喻的重要作用。
然而这位同僚大概也没有料到,大量养殖鼠王的秘诀竟然就是鲜活的人类血肉。
为了能够收获更多的素材,他选择了协助并包庇这位驯鼠者,直至走上袭击路人甚至是当街挟持的不归路。
一切似乎都说得通了,可是——
“不对。”
夏尔突然打断,眼里闪烁着异样的精芒。
“放眼整个东区,甚至往小了讲就在这间修道院里,为什么他偏偏选中了你执行这样重要的事情?”
甚至还丝毫没有戒心地慷慨相赠,如果仅仅是因为对老鼠有所了解的话也实在太牵强了。
更何况,他大可以用更加稳妥的方式推行计划,又何必要被动地跟着冒险?
阿贝特一噎,眼神闪烁地偏头。
“我,我哪知道……”
夏尔再次摇头,抛出了最后一个证据。
“实话实说吧阿贝特,那只笛子,你真的使用过吗?”
上一个把这玩意吹响的家伙,头到现在都还没找回来呢……
果不其然,这个孩子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这也更加应征了夏尔的猜测:
那只短笛纯粹是驱动仪式的构筑之一,也就是所谓的【异常物】,仅此而已。
“随你怎么想,反,反正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他干脆一口咬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