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没有这场雷雨，伦克尔顿的街头也总是这般沉郁而又让人高兴不起来。
寒雨渐止，路上却仍旧见不到半个人影，只有树影被昏黄的灯火斜斜地投映在墙角，在随风摇曳时显得格外影影绰绰。
同行的两人似乎被这股沉重的气氛所感染，一路走来竟是没有任何一句对话，能够听到的只有淅沥几滴雨点敲打着伞面，以及踩过水洼的脚步声……
是不是有些安静过头了？夏尔暗自疑惑。
雨水对于这个城市来说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了，换作往常还能见到路边摊习以为常地支起雨棚便继续叫卖。
然而如今别说商贩了，整条街道只有一位褴褛的流浪者蜷坐在屋檐下，低着头正仔细地将趾甲间的烂泥抠出来。
他扭过头刚想开口，目光霎时便注意到了头顶的伞。
整把伞的样式一如其主人般素净简雅，仅仅在奶油色的伞面覆上一层黑色蕾丝便没有再多的装饰点缀。
然而，洋伞毕竟是淑女们撑着以遮挡日光和雨露的，小巧的伞面下本就只有堪堪容纳一人的空间。
偏偏莉玻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默不作声地就将伞偏向了他这边，浑然不觉另一侧的肩头已经被雨水打湿。
正当夏尔还在思索该怎么委婉提醒时，他又是一阵恍惚，回过神时便愕然发现整把伞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大上了一整圈！
搞了半天，连这把伞也是你的其中一根魔杖啊？！他顿时汗颜。
不得不说，这位天赋异禀的魔法师在审美上面……同样天赋异禀。
莉玻到底还是没沉得住气，轻咳几声后装作若无其事地投来清冷的目光。
“怎么了？”
“……有人告诉过你，你真的很像一只猫吗？”
她还是那样经不起逗，听罢脸上涌起一阵羞红，慌乱地瞪了他一眼后又装作没有听见了。
夏尔见状更是哑然失笑。
他意识到，面对这样一位心思细腻却总是不肯坦率的女孩，必须要由自己主动打破这场僵局了。
“莉玻小姐，”夏尔问道：“你之前提到的有关认可的事情，能否详细说明一下？”
“哦，当然！其实没那么复杂……”
莉玻抿了抿嘴，下意识地从口袋掏出一只精致的锡制小盒，随即从里面取出一根神似真知棒的糖果便送进嘴里，一股浓烈的药草味瞬间弥散开来。
原来她身上的气味是这么来的？
亲眼目睹这一切的夏尔有些讶异。
他也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孩吃糖了，只是看着她陡然眉头紧皱的模样，夏尔确信这玩意绝对不是什么传统意义上的糖果……
更重要的是，这只盒子的精细做工怎么看都不像是粗拙的车间产物，其上錾刻的纹理更是古朴而又不失美感，搞不好已经有一定年头了。
她竟然就用这种古董来装糖果？夏尔看得眼皮直跳，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砸吧几口后，莉玻略显局促的神情肉眼可见地舒展开来。
“一点特殊的个人喜好……请不用在意，你不会喜欢这种味道的。”
她叼着糖棍：“总之，就像字面意义上的那样，你被神明认可了，而且还是两位。”
“神明？”
“没错，但是这里所说的神明和你想象的并不一样，或者说并不完全一样。”
“祂也许真的是一个遥不可及的伟大存在，也许不过是祂们经过时无意间投下的阴翳，甚至可能就是一块排泄物……”
“但无论是什么，都是对于人类目前而言完全无法理解的事物。”
夏尔细细咀嚼着莉玻的这番话，很快皱起眉头。
“你的意思是说，我所拥有的特性的源头就是这些神明？”
“呵，看来你也不认可这个结论呢。”
莉玻反而笑了：“事实上，这个问题至今依然没有一个定论，而对此持有反对意见的最大的群体……正是炼金学者。”
也难怪他们会驳斥这样的论调，毕竟他们中的相当一部分人在接触炼金智慧前没有接触过任何特殊的信仰，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夏尔在内。
但无可争议的事实是，如今绝大多数觉醒者获取异能的方式便是源自于信仰。
“在很久以前人们就已经发现，一旦以特定的方式主动接触这些超自然的存在，他们将会从这些高维存在获取超凡的力量，无论祂自身是否同意。”
“而这种特定的仪式有一个古老而恒久的名字……崇拜。”
听到这里的夏尔惊诧地瞪大眼睛，很快又若有所思地点头。他开始有些明白为什么基米会将身负两种命格称之为“奇迹”了。
如果按照这个逻辑推论，他现在拥有着来自两种不同的神明的力量。
且不说他们两位的关系是否融洽，夹在中间的自己怕是得够呛……
“我竟然还能活着？”
夏尔有些难以置信地摸着自己的五官。
“当然，这不是活蹦乱跳的吗。”
莉玻没好气地轻轻点了一下他的鼻尖：“别乱动啦。我想，你大概是撞上一个例外了。”
“例外？”
“Ja，还记得我说过吗？所有人类无法理解的存在都可以视作生命。换而言之，有时候看似天差地别的两个存在，其实可能是同一种东西呢？”
听到这番话的夏尔不由得一愣。
他记得很清楚，基米已经亲口告诉过他，他所拥有的确实是【炼金】以及【全知】两种截然不同的命格啊。
事实上，矛盾从对话一开始就已经出现了。
基米对自己说的是，特性是自身命格的独有诠释，然而现在莉玻却告诉自己：人们的异能源自于头顶的满天诸神……
诚然，基米这样的存在看待事物的视角的确比他们这些人类要可信得多，可是这两种观点真的只是纯粹的对和错吗？
正好比现在这个问题：两种命格之间是否存在一个共同的源头，正如所谓的“神明”一样？
正当想得出神时，夏尔感觉衣角突然被谁拽住，扭头时发现身旁的少女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
“莉玻小姐？”
他敏锐地察觉到她低垂的眼眸里酝酿着异样的情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