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把刀具的制式设计已然相当老旧,刀柄上的纹理甚至都被磨平了一部分,然而尖锐处的锋芒并没有逊色半分,就连刀面也被细致地涂上养护油,足见主人对其的爱惜。
只是让夏尔不解的是,它的许多设计要素的与军队制式十分相像,然而他却并没有在上面找到批次编号,更没有任何与部队番号相关的标识。
与其说是像他淘来的那把二手左轮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影响刻意将其磨掉,更像是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镀刻上去……
在望见桌面上的刀刃时,女仆冷傲的面庞明显地松动了一瞬,随即微微颔首。
令人出乎意料的是,她很直接地便承认了包括这把匕首在内的整个陷阱都是她的手笔。
“昨晚大小姐回到寝室休息时并没有把房门关上,”她如是说:“出于安全考虑,我就稍微设置了一点预警措施。”
“你管那个叫做预警措施?”
夏尔也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复:“再说了,你顺手把门关好不就行了吗?”
梅却是倔强地摇摇头:“不行,大小姐吩咐过我无论如何都不能靠近她的寝室,平时房间的卫生打扫也都是她亲自来的。”
“……”
不是,你难道设置陷阱的时候就不会走进房间里面的吗?!
夏尔汗颜不已,可是看着这副满脸真诚的面孔又觉得她不像是在开玩笑。
其实他早就有些看出来了,莉玻的这位贴身侍从似乎并不只是女仆这么简单。
至少他不记得有哪位女仆会拥有这样刻板以至于显得有些怪异的言行举止,懂得设置陷阱,还能随手就掏出一把匕首……好吧这点不算。
不过这么一来,一切也就可以解释得通了。
莉玻显然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有一定了解,因此才会要求自己的女仆不要贸然闯进来,没成想反而是他差点成了孟德公的剑下亡魂。
“这种事情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
“……”
她反倒有些困惑地一歪头:“为何?大小姐并没有要求您禁止进入寝室啊。”
“……那陷阱这回事总该提醒一下我吧!”他有些无奈了。
梅似乎是歪着头认真地思考了半晌,随机摇头。
“不需要。夏尔先生是值得信任的客人,不是入侵者。”
“……”
夏尔强笑着深吸一口气,差点没把“人机”这两个字当场脱口而出。
这并不是脏话,就是字面意义上的人机,因为他突然发现这位女仆看似荒谬的思维逻辑,竟然和工程学中的逻辑门以及授权机制相差无两!
斟酌半晌后,他终于问道:“你就不担心我把这些事情全都告诉你的主人?”
这一次,她那点染着几簇淡漠的清冷眸子终于出现了些许波动,但到底还是归于沉寂。
“梅德琳(Madeline)的任务只有不惜一切代价守护大小姐的安全……仅此,而已。”
原来她的名字是梅德琳吗?
夏尔打量着这位守在原地安静地等待判决的美人,随即莞尔。
“行了,我不会说出去的。”说罢夏尔便将刀刃收回:“不过作为惩罚,这把刀我先暂时借走了。”
这位女仆闻言愕然抬头,目光跟随着他手中的匕首被随身的手帕裹住刀身,随即收进怀里。
“啊……”
她下意识地攥紧手里的羽毛掸,眉眼间闪过几分挣扎与不舍,最终还是顺从地低下头。
没想到这位女仆的软肋不是自己的主人,反而在这把刀上?
夏尔略感讶异,却也没有太过在意。
反正过两天他就会把东西物归原主了,也正好给她留下一个深刻的教训,免得她又在什么角落布置起陷阱。
……
平息了清晨的骚乱后,一行人总算能够坐在桌前吃上这顿拖延许久的早餐。
虽然只是一时兴起,夏尔对自己的手艺还是有一定自信的,而事实上莉玻确实对这份家庭料理相当满意,餐后还多喝了小半杯苹果酒。
私人冰窖毕竟只有极少数家庭能够拥有,冰箱更是不存在的东西,因此绝大部分情况下人们都会选择这种低度数果酒作为长期存放的饮品。
夏尔也试着抿了一小口,尽管确实能够尝出这个时代罕有的清甜,可那股挥之不去的酒精味还是让他不太感冒。
“这个也是我自己酿的哦,哼哼~”
莉玻有些得意地挑眉。
“真的吗?那很了不起啊!”他不由得惊异道。
要知道酿酒某种意义算得上是炼金的入门课程了,其中的门道和要点可不比正经的学问要少。
事实上,夏尔也注意到这里的厨房远比想象中的要完备得多,存放的调味品和香料甚至足够他炖一大锅卤料了。
看来她比起某个满脑子都是魔法的小贼猫还是要好上不少的,至少不至于半点生活技能都没有……
正当这个时候,一个恬静的嗓音突然响起:
“是的,当时大小姐用魔力一口气催熟了十几桶,现在都还放在地下室呢。”
“梅姐!”
听到这句话的少女表情瞬间变得很是难看,恶狠狠地就是瞪向自家女仆:“不要再说了!”
“我知道的大小姐,你已经跟我说过不要把那件事告诉任何人,梅铭记在心。”
夏尔:“……”
不这么说还好,他现在反倒有些好奇这位博士兴致勃勃地酿酒时都发生了些什么了。
啊啊啊啊啊!
莉玻一时间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为什么会这样啊!明明我就只是想要稍微挽回一点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为什么事情总会变成这个样子啊!
“……梅德琳·伊·埃赫德堡,你给我马上去把楼上清理干净,要是我回来还看到是乱糟糟的你就死定了!”
气得满脸涨红的少女猛地起身,一把攥住夏尔的胳膊就是往外走:“我们现在出发!时间已经不早了!”
夏尔只好跟着她一同出门,反而有些匆忙地钻进了马车里……
……
这一路的行程算不上漫长,只是格外尴尬的气氛让颠簸变得格外难以忍受。
夏尔就这么看着车外的景色由鳞次排比的楼房过渡为广阔的荒野。
这里的土地看着并不贫瘠,然而却并没有看到多少打理田地的身影,放眼望去尽是一片死气沉沉的青黄色。
在视线尽头的地平线,几座耸立的烟囱塔正滚滚地冒出灰黄色的浓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