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真实的隧道，沉默的旅途，无人的终点》
第八幕。
——————————
冬至。
多了一个影子的黄昏。
多了一桌饭菜。
多了一副精心挑选的碗筷。
出租屋内。
我和江念雨在餐桌相视而坐。
“看着就好吃，真奢侈呢。”
江念雨双手合十，轻轻摩擦手掌取暖。
“毕竟兼职的工资发下来了。况且我也没吃过，想尝一尝。”
“话说已经到了喝粥的季节了，明天我来煮吧，正好今天下午买了点黑米、燕麦片和红枣。”
“嗯。”
我用筷子夹起一块三文鱼片，往蘸碟里裹上酱油，继续说道。
“一个人去的吗？”
“不是，和同学在一起。”
“这样啊。”
“我也可以问你问题吗？”
“嗯？当然可以。”
“昨天下午放学后，我在校门口等了你好久。虽然提前跟我说过了，但你究竟去哪里了？”
我咽下食物，发现江念雨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来不得到满意的答案，她就会追根究底。
“有个同学找我说点事情。”
“同学？不会是女生吧？”
“嗯，是的。”
“这样子啊。”
可能是我自作多情地臆想，但江念雨的表情似乎有些生气...？
——————————
“停。”
我正等待童梦接下台词，不远处的制作人突然打断拍摄。
胡渣大叔用卷起来的剧本指着童梦，再一次朝我们的方向怒吼。
“大姐，给你说几遍了，女方不是面瘫，神态变化必须要有，有那么困难吗？稍微低一下头或者移开视线，装作不高兴很难演吗？”
童梦面对制作人的谴责默不作声。
想来也是，童梦向来有话直说，凭借那张清冷的面孔，掩饰情感和想法是她的拿手绝活，但要让她假装很开心、很难受，她做得到才有鬼了。
“重来。”
制作人不耐烦地哼一声，重新坐下。
——————————
可能只是我的臆想，但是，我害怕江念雨对我有特别的感情。
我早就给自己定下规则，不对任何人、任何事抱有期待。
所以我希望其他人也不要对我抱有期待。
“林初。”
江念雨的柔声呼唤打断我的思绪。
我抬起眼睛。和江念雨目光在空中交汇的一瞬间，我感受到她的炽热和认真。
“什么事？”
“你认为我们之间的关系称得上真实吗。”
“......”
我挪开视线，深深地吸了一口寒冷的空气，过了片刻，才重新睁开眼睛，决定对上江念雨视线。
“那种东西根本不存在吧。”
“怎么说呢...”
江念雨有些踟蹰，没敢再看我的眼睛，目光不自在地游荡着。
“我好像有点琢磨不透现在的自己了...”
“指的是什么？”
“我...有点反感...”
“不好意思，我没听太懂。”
“就是...听到你说让我等那么久的原因，是因为有女生找你这件事。并不是作为朋友...而是作为女生感到不满...”
“......”
“之前也有类似的情况...我思考了很久...要不要正视这种心情。”
江念雨侧着脑袋，用手背挡在鼻梁到嘴唇的距离，仿佛在做思想工作、考虑是否该开口的样子。
“我想，我喜欢你...”
屋内一片寂静。
换做曾经的我，一定会感到幸福。
但此刻，江念雨的话让我如立足在冰层上。
我没有不知所措，冷静地回答她。
“我听到过这么一个说法，与异性长期相处，接触的过程中，很容易滋生出近似于恋爱的感情。所以，你的心情很有可能只是在朋友的基础上放大化了。”
江念雨呆愣住。
“你要这样说...我没法反驳...”
失落闪烁在她的眼中，将我刺痛。
随即我们默契的低下头。
“我不想让你为难...我原本打算将这份感情深深埋藏在心底...但我会嫉妒，会讨厌，会不高兴。”
江念雨握住我的手。
“我想更进一步...而且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从来没有羡慕过别人，所以...要不要交往试试...”
我收回手，望向窗外。
“交往的话...和现在没区别吧。”
“什么...意思...”
“我没法接受那种定义。”
江念雨茫然许久，眼睛渐渐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凝聚而成的透亮水珠迟迟不肯落下，最后她苦涩地一笑。
我想是我们双方太过互相依赖而导致的。
这如同零无限接近一的贪婪。
在泪痕的蜿蜒、枯竭的语言这副场景下。
江念雨什么也不争辩，起身静静离去。
我默默走回房间，倚在满是杂物的窗台，望着窗户外面断了线的风筝，它因为没有人拖拽而自由自在的飘荡。
因雨天失去的希望。
又因为雨，倔强的摇摆而尝试重新燃起。
总是后知后觉。
我意识到个体与个体之间不应该存在太过共同的回忆，记忆就像胶水把人与人黏在一起，本该独立的两人只要有一人沉浸其中，便没法轻易分开，需要另一方撕扯，最后皮开肉绽，两败俱伤。
我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同时看向房间里堆积如山的小说。
我有多久没待在家里看书了呢...
我用拇指擦拭着冰冷的瓶身。
之前父亲来家里吃饭，剩下的酒总算派上用场了。
我从来没碰过酒，但经常会听见大人们说借酒消愁之类的话。
总归，试试吧。
——————————
距离校园祭不到一周的时间。
最近几场会议频繁出现以赵岷容为中心的班级代表缺席的情况。
但也有少数人在讨论进行的途中，迟到三十分钟左右的时间。
之所以我知道的如此准确，是因为每次等到那群人抵达会议室，会议差不多都要结束了。我估摸是计划好，掐准时间来的吧。
随着主舞台的表演活动增加，宣传媒体的工作量也会增加，资金规划得重新计算。
而许多班级代表不仅缺席会议，份内工作也一直拖着，若是被上级催促，就会火急火燎地赶出一点进度提交到学生会。
这导致一堆繁琐事物和班级活动的事项不得不交由其他学生接受一部分，造成严重的负担失衡。
工作日渐堆积，时间愈发紧迫。
人员协调、道具分配，表演排期等组织，已经拉响人手不足的警报。
负责支援的主要战力便是知诗高中的学生会干部。
这让那些从始至终努力工作的学生稍微能缓解压力。
为什么说是稍微呢。
这就要提到，在核对企划信息、人员名单时，会出现许多班级代表上交的汇报表与实际不符合的现象。这代表与此相关的诸多事宜需要重新修改再提交审核。
但凡是个人类都会消化不良。
我用空虚的眼神盯着荧幕。
为什么我非得承受这些。
连会议记录报告都成了我的工作...
不过，安静的会议室让我的工作效率直线上升。
随便在一个段落停下后，我扭头看向身旁的柴月言。
她已经阖上轻薄本，趴在上面呼呼大睡。
看了一眼时间，傍晚十点钟。
不仅仅是今天。
几乎一个星期，愿意留下来工作的学生都会运作到十点以后陆续离开。等回到家，洗漱完毕，加上一些琐事，休息时间也差不多到了十一点左右。
刚开始的那段日子，大家还能边聊天、边汇总结论，如今灵魂都充斥着疲惫倦怠吧。
但在场的学生们确实值得表扬称赞。
人是容易过度放纵的生物，一旦尝试偷懒，发现有效果后，便会一发不可收拾。
那些班级代表并不是每个人都想认真对待工作，他们想要的顶多是积极参与活动的名义，也有一部分是不情愿、被逼无奈，想着来凑个数。
“大家”会被气氛轻而易举的控制。若是周围有同学在好好工作，内心就会情不自禁的想要一起努力。若是周围有同学浑水摸鱼，那么天气、气温、心情、没吃饱、吃撑了等等乱七八糟的事情都会成为偷懒的理由。
归根结底，气氛只是契机。懒散的人只会发现别人懈怠的行为，本身愿意完成这项工作的人自然而然就会注意别人负责的神态。
某些人要是发现缺勤没问题，不用承担任何后果，出勤率便会直线降低。
“别抢我巧克力...”
忽然，睡梦中的柴月言踢了我一脚，嘴里嘟嚷一句含糊不清的寐语。
不是，这家伙睡觉怎么还流口水啊。
我低头看了一眼，她明明身子是正的，小腿却伸到我这边来了，嗯...怎么形容呢，这个姿势若是坐在地上，和鸭子坐别无二致。
静下心来，能清楚听到柴月言发出“呼、呼”的可爱呼吸声。
平时经常摆出一副古灵精怪的模样，睡着时却显得极为纯真，表情完全放松下来，充满稚气。这种没有防备的状态...
等等——
我刚才居然产生想要捉弄她的想法。
林初啊，林初。
你简直太邪恶了！
我用手抵住额头，不甘心自己的思想竟会沦落至此。
我关闭电脑，结束今天的工作。打算叫醒柴月言时，一双迷茫的眼睛正盯着我。
说起来，她最近都没戴美瞳呢。
脸上残留的睡意、湿润的眼眸。整个人迷迷糊糊的。
“嗯~~”
柴月言发出撒娇般的细微声音。
“要回家了吗？”
太邪恶了。
实在太邪恶了。
真是对心脏不好啊。
接下来轮到我闭上眼睛了。
揉了揉太阳穴。打消完脑海中那些奇奇怪怪的念头。
林初睁开双目——毅然决然的起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