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暗红色的幕布将主舞台遮住，不漏一丝缝隙。
我站在舞台侧方的安全通道，靠在墙壁上聆听体育馆内学生们的喧哗声。
耳麦中响起一阵“沙沙”的连接讯息音。
“按时举行，还剩五分钟。”
原本应该由执行委员准时汇报的内容，传来的却是陆兮下达的通知。
在学生会缺少人手的情况下，我被安排到舞台后方进行后勤工作。主要任务便是观察舞台的进展，随时向主持人和演出人员传递讯息。
我不清楚其他人驻足在何处，但细杂的声音让我有种体育馆中央蠕动着某种巨型生物的错觉。类似于未确认生物体——————蒙古死亡蠕虫。不对，又像是无数条野鸡脖子在吸引猎物。
“灯光就绪。”
“音响、调音，没有问题。”
“......”
“还剩一分钟。”
随着指挥部门和控制部门陆续发出报告。时间愈发紧迫的事实让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准备开启帷幕。”
耳麦传来陆兮沉着的声音。
“三。”
我脑袋往后仰了仰，整个后背全贴在墙壁上。
“二。”
我清楚听见谁咽了一口唾沫。
“一。”
倒数结束，暗红色的幕布和炫目的灯光同时启动。
刹那间，整座体育馆沸腾起来。
现场响起震耳欲聋的吉他配合班卓琴的伴奏。
开幕曲是由一名我不认识的学姐所演唱的《love story》
我初中时听过这首歌，其中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事为歌曲增添了许多戏剧性，不仅凸现青春期的少女在恋爱中的懵懂心思，还能让众多青年男女借助歌词与旋律感受到细腻又哀伤的故事。
舞蹈社团的学生和啦啦队志愿者接连从另一侧的通道入场伴舞。
在学姐优美的歌声中，体育馆内的气氛持续高涨。
“两位主持人准备上台致辞。”
指令通过耳麦传达到后台所有工作学员耳中。
我看着一步一步朝我走来的洛辞和陆兮，他们与平常不同截然不同，不仅穿着华丽礼服与西装，就连妆容也精心打理过。
郎才女貌用在此刻的他们身上，根本大差不差。
“林初，去后台看看吧。”
柴辞露出一副我看不透的微笑。用大拇指怼向身后。
“有需要我帮忙的吗？”
“算是吧，离岗一会儿问题不大。你先去预备室。”
带点催促的意思，柴辞再度重复一遍，我才动身。
如果出问题就赶紧解决回岗吧，若是中途舞台上出什么意外怪罪到我头上就麻烦了。
快速穿过安全通道，经过转角，我从右手边的门进入预备室。
报名各种节目的学员都会在此做即将出场的准备，有的在匆忙化妆，有的在整理演出服装。比起登上大舞台的紧张感，他们似乎更喜欢沉浸在互相夸赞的氛围当中。
确实没什么问题，总归事已至此，尽管内心万分不安，但能通过与人交流达到缓解压力的手段也称得上好处。
我环顾四周并未发现异常，就在我努力寻找柴辞叫我进来的理由时，突然发现不远处正站着一道端正高冷的身影。
“你怎么在这？”
我走上前，在童梦背后朝她问道。
“咦？”
童梦扭过头来，轻轻瞥我一眼。
“你是刺客吗？怎么一点动静没有。”
是在指我没有存在感吧...应该说我适合当小偷。等会，忍者好像更酷一点。
“你有演出？”
“嗯。我们班没有人愿意表演，班主任无奈之下决定让我上台。”
“唱歌？”
“不然呢，你印象中我还会其他才艺吗。”
“那倒也是。”
我摸着鼻子侧过身体，以斜视的角度观察童梦。
她穿着一身时尚的黑色礼服，让整个人的气质究极升华，如果说常态的童梦是冰山美少女，现在的童梦妥妥就是一位任何人都无法触及的冷酷女猪脚。
而且我发现，童梦这件礼服的领口比正常衣服要低一些，酥胸稍稍露出，或许是大小的缘故，原本应该露肩的位置并没有完美贴合，不过总体来说还算合身。
我没忍住又朝童梦胸口瞄了一眼。
说话在前头，我绝对绝对没有刻意看那个地方的想法。
只是没想到她还挺有料，稍微性感一点就让诱惑力直线上升。
这时，由储物间临时改造的试衣间中缓缓走出一位少女。
近乎是本能的，我的视线投向少女，而她同样正好望向我，目光在空中交汇的一瞬间，少女旋即羞涩的移开视线。
柴月言一身白色纱边连衣裙，本就白皙的皮肤搭配上一尘不染的精致连衣裙，让她宛如天使一样璀璨夺目。左胸肩的蕾丝边上还挂着一朵洁白无暇的装饰玫瑰，一头略微褪色的粉色头发增添些许韵味。
只是站在那里，柴月言的魅力就吸引在场所有人的视线，瞬间成为全场瞩目的焦点。
柴月言脸蛋红扑扑的，过一会儿才扬起笑容望向我，腼腆地开口。
“你...你怎么在这里？打算给你一个惊喜的。”
“柴辞让我过来的...”
我察觉自己足足看了十秒，慌乱地挪开视线，却感觉停歇的地方不太合适，准备回看过去又不敢，导致目光一时间漂泊不定，相当滑稽。
那件连衣裙非常保守，明明一点诱惑力都不具备，但就是那股清纯、天真无邪的气质让我抵抗不住。
柴月言缓缓走到我跟前。
“怎么样？“
她脸都红到耳根了，究竟是怎么鼓起勇气问我这么羞耻的问题？
“蛮...蛮好看的。”
我用极小的力气发出声音。
可心瞬间提到嗓子眼。这个时候应当说“挺不错的”吧？早知道会受到如此重击，我就该先思考再开口或者干脆不回答。
“喔...好，好的。”
听到我的直白的回答，柴月言害羞地朝别处看去。
这让我更加不自在了。
或许是看见我比她还要难为情，柴月言神情举止松弛许多，轻轻笑着。
“老哥说我穿这条裙子林初一定会小鹿乱撞，看你反应，他说的果然没错。”
“我只是有点惊讶...”
不管她信不信，至少得狡辩一下。
“你要表演什么节目...?”
“刚开始是一时兴起想登台唱首歌，但有些犹豫，结果老哥说我声音挺好听的，不断怂恿我，索性就在学生会的帮助下插入格外演出名单了。“
“哦...喔。”
在尴尬的气氛来临之时，忽然响起的手机铃声，终于让我有借口离开。
“我接个电话。”
打声招呼后，我离开充满杂乱交谈声的预备室。来到寂静的走廊，漆黑一片的周围只有安全指引灯散发出微亮的绿光。
我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来电讯息。
是叶宵潇。
接通电话后。
叶宵潇软弱无力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
“小初，可以来一趟天台吗？”
“怎么了？”
那头沉默几秒。
“我想见见你。”
我被安排到后勤部工作这件事并没有事先跟叶宵潇说明，她不知晓我现在不方便抽身。但从她的语气中我隐隐约约可以听出一丝重要性。
不好言喻，但给我带来的感受像在表示这将会是最后一面，非见不可。
联想起先前叶宵潇退出拍摄的反常以及这些天没有撞见过叶宵潇这两点来看，我没办法放任不管，轻易拒绝她的请求。不如说我必须得答应，并且做出两人之间决断。
我猜测叶宵潇也是这般想法。
“等我。”
挂断电话，背后预备室微开的门扉顺势被推开。
一袭白裙的柴月言直勾勾地望着我。
“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嗯，我待会找人临时顶替你的岗位。”
她语气相当平静。
“谢了。”
“那个...我预计二十分钟之后登台演出。你能赶回来吗？”
“......”
见我不说话，柴月言俏脸上的微笑变得僵硬，眸中闪过一丝低落。
柴月言多半有听到我和叶宵潇的谈话内容。无论她的言外之意是不是在问我是否必须得前往叶宵潇身边，还是真心希望我能看到她登上舞台得夺目瞬间。
我心中早就有答案了。
“我尽量。”
走出体育馆，我在稀稀拉拉的人群中瞄准空隙，一步一步朝教学楼走去。
造成现状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出自我身，我从来没有好好传达过想法，所以叶宵潇并不清楚我想要的是什么，她渴望跟亲密的朋友连接在一起，逐渐成长，但是，叶宵潇满足于平稳的生活，可待在原地又会导致无法前进，身边是怪异的我，扭曲的童梦，虚伪的徐陌，孤立无援的她如此自相矛盾。
随着与教学楼之间的距离慢慢缩短，我步行化作小跑，共计耗费六分钟的时间，我登上通往最后一层的台阶。
天台的铁门敞开着。
我一眼就瞧见站在空地中央的叶宵潇。
她背对着我，刮起的清风将她的发丝吹得四处飘散，似乎听到动静，她缓缓侧过半边身子。
“你怎么了。”
我一面询问，一面靠近叶宵潇。
“没事。只是在想，我果然没法给你带来快乐。”
“你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你最近对我冷冰冰的。我大抵猜到你做出选择了。”
叶宵潇默默低下头，散发出一股淡然的悲伤，继续说着。
“你打算抛弃我了，对吗。”
抛弃...
我吗...？
这就是她对我的定义吗。
我忽然感到一阵口干舌燥，按捺已久的难言之隐顿时钻入心头。
沉甸甸的，如同乌云密布一般。
我用低沉的语气朝身处蓝天之下的叶宵潇开口。
“什么抛弃...最先抛弃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