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晴朗的蓝天，此时投下一道阴影，缓缓侵蚀天台的光明。
顷刻之间，天空灰的像哭过。
宛如暴风雨来临的前兆，一阵凉爽的空气从面前扫过，仿佛在提醒两人之间的距离。
事已至此，我必须得直面叶宵潇，目的不是为了改善两人的关系，而是彻底解决问题。
从现在开始就是我的时间。接下来的对话，只属于我和叶宵潇。
照满聚光灯的舞台不是我的归处，从昏暗无光的出口延伸到灰色笼罩世界的天台才是我该站立的舞台。
就像风筝在雨天搁浅。
叶宵潇不做解释，低着头沉默。
只有客观的陈述事实，才能打开话题。
我低垂着脑袋，咬着下唇，心里像打翻橱柜里的调料罐一般五味杂陈。
“我向陈语婷表白被拒、被排挤、被欺凌的那段日子，假装关系一般，结交新朋友，对我不管不顾，视而不见，舍弃我的难道不就是你吗？”
再度回首往事的困窘，我忽然感受到鼻子嗅到一阵酸酸的气息。
“你...果然还对那件事怀恨在心啊...”
叶宵潇沉默许久，眼睛渐渐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难掩心中的悲痛，微微扬起嘴角苦涩一笑，似乎早就知道我是这番说辞。
“刚接到剧本时，我根本没有丝毫察觉，直到‘江念雨’第二次出镜，我结合剧本里的台词才知晓，我饰演的角色原来是‘旁观者’啊...”
我和叶宵潇的过去，或许曾在某一刻被顺时针的忘记，即便如此，盘踞在脑海一角的记忆无论如何都没法挥去。好比如有些失败可以假装无所谓、忘记，但我们永远无法江失败的记号擦拭干净，反而痛苦的回忆是我们存在的证明。
“怀恨在心...？你明白自己当初对我有多么重要吗...？我几乎跟全年级的学生形成对立面了，尝试找你说话，却被无视...如果没有江念语，整个初中我都将孤立无援，独自忍受那种暗无天日的生活。”
听到这句话，叶宵潇明显一怔，眼泪随即夺眶而出，像是绷断了心中最后一根弦。
“你根本不知道我哭了多少次，悲伤、后悔、痛苦、自责，我哭泣了几次？我比你受到了更多的报应，那支回旋镖如今还在不断刺痛我的心脏，亏欠一直放在我的心里面，而已经做出选择的你，没资格指责我！”
她忍耐着，耗尽全力说出一句完整的话，紧接着身体开始止不住的颤抖。
不，不是那样的。
我现在才面临选择。
冷静下来的我仔细思考着。
在心底里默数着曾经的开心与不开心。却不知道该如何将旋转中的回忆音乐盒停下。
为了让自己的初中生活圆满丰富，我铤而走险，不得已做了一个巨大的骗局，那是只有我孤身一人的棋盘，成功将踏上校园阶级的顶点，失败则万劫不复。我不知道后果会怎样，事前我只思考过一旦和陈语婷搞好关系，自己的地位必然会升华。叶宵潇没有错，是我做出了欺骗自己的决定，至此导致后续一系列事情的连锁反应，自食其果罢了。
我不能以牺牲叶宵潇感受的前提下解决问题。
找到理由，找到方法。
了然于心的我决定不做偏袒，虽然这样决定了，但要如何开口成了一道难题。
“还记得吗，我们最初的约定是不分开，我们是想要实现梦想才向彼此靠近的。”
叶宵潇抬起通红的眼眶望着我，声音中带着哽咽。
可能那些都不是真的。
毕竟，没人会安慰无知的少年少女。
曾经不懂爱恨情仇的我们根本不明白这个道理。
无知是治不好的病，若是能治好的话，就不会自以为了解。
我和叶宵潇对往日的认知都是模糊的，只不过是回忆在为曾经的我们加分。
她如此提问，我也必须做出回应。
“我们的态度，还配称作追求梦想的人吗？”
没法将幼稚贯彻到底，我也好，叶宵潇也好。我们无数次面临选择。
假设。假设的话。假设说。
人生是一款第一人称的模拟游戏。
我们每当面临难题是便会弹出选项框。
也许我和叶宵潇在升上初中之前的每一次分支线都走对了。可唯独关键时刻出差池。
一旦过程弄错，答案必定是错误的。
若是能够重来，再一次做出选择，结局会有所改变吗？
我并不知晓，因为这是能重头来过的人该思考的问题。
但往日确实无法重来，想法亦是不可磨灭的，既然持有这般想法，就代表我有悔之不尽的意识，同时否定曾经的自己。
叶宵潇是个温柔的女孩。在我犯错之前，她坚定的眼神不止一次让我心神错乱。
是我没能正视那份感情。
从而间接促成亲密无间，无话不说的两人。
变成如今只能两岸相望，心乱无言的状态。
“我...不懂。”
“你说的好多话，我压根就听不懂...”
叶宵潇捂住胸口，脸上的表情显得十分无助。仿佛寒夜里冰冷的雨滴落在她的身上。
情绪莫名的拉扯。这段对话，每个字我都要精挑细选。
“抱歉。”
当然，一句抱歉并不能将所有事情都一笔带过。
“每当你和童梦姐讨论我无法理解话题时，我莫名会感到被排除在外，完全融入不进去。我早就发现了，虽然我和小初总是呆在一起，但似乎有什么东西隔在我们两人中间，小初的视线从来没有放在我身上，始终注视着遥远的某处，我们明明身处同一片天空下、同一座城市中，却看着不同的地方。”
我深深吸了口气，想要说些什么，但和叶宵潇对上视线的那一刹那，不由自主地挪开视线，想说的话也一同咽了回去。
果然，没法组织语言安慰叶宵潇。这和那些现充用花言巧语哄骗女孩的行为没什么两样。不过是找了个看似美丽的理由欺骗对方罢了。
至少不能让叶宵潇再沉浸在你我的梦里，独自待在假寐与现实之间为难。
过了很久，我终于重新将视线投向叶宵潇。静默相望，仿佛时间就此冻结。
她的眼神似乎在期待我的挽留。也是，假如我回答错误，两人必将分道扬镳。
“从前的我，无论开心、悲伤、还是不坦率的时候，都始终注视着你的背影。你锦上添花般的存在，对我而言十分重要。但...”
我将心中的煎熬以及浑身的焦虑一并吐出。
“生活不是电影。”
听到我传来的残酷话语，叶宵潇明显一怔，旋即露出释怀的微笑，其中包含些许对现实的无可奈何。
“是啊，回忆真是很长的电影呢，放映了整整十七年。”
“忘了吧。”
叶宵潇无动于衷，注视着我的眼睛，沉寂许久。
“父亲升职了，因此工作岗位被调到外省，再过不久，我们全家都会搬走...我已经在冯馨老师那边办好转学手续了。”
我对叶宵潇即将离开这座城市的事实没有感到丝毫震惊。
平静地思考两分钟以后，才缓缓说道。
“就当我不曾出现，你也不曾遇见吧。”
我没有任何挽留的意图。因为这毫无意义。
“我还是没能成为你害怕失去的人呢。”
叶宵潇眼底的不安和迷茫在微风中摇曳，她犹豫着，似乎在等待一个明确的方向。
“稍微显得有些狼狈...但...我能把票留着吗...？”
话音刚落，我便听出她的言外之意。
令我有些愣神。
这或许是我和叶宵潇距离最近的一次。
十七年以来，我们对彼此理解最透彻的一次。
“谢幕才有价值吧。”
“...对不起。”
叶宵潇握紧的拳头松弛下来。即使不愿意，也得假装不重要。
她明白，爱只有不开口才珍贵。
我明白，身陷过去会无力开口。
同时已经分不清，连接我和叶宵潇的究竟是友情，还是错过的爱情。
“......”
世界上没有不会断的羁绊，也不可能会有。
不如说，想要斩断羁绊绝非难事，保持不变绝非易事。
人与人之间，即便相处许多年，终究还是难逃分开的命运。
争吵也好，相隔两地也罢。
就算白头偕老，也无法避免生命抵达终点的离别。
这远不是设身处地，换位思考所能解决的因素。
与人相处、接触、培养感情的过程，就像是在买彩票。
那种东西一般都不可能中奖的。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会有人想去搏一搏呢。
有人说那是在“购买梦想”。
实际上，他们只有刮开彩票的前一刻会感到欣喜和期盼吧？
这不是和感情没什么两样吗？
很多时候，感情面临结局的那一刻，双方对彼此的存在仍然是扑朔迷离的印象。
那便是“购买人生”失败的感受。
终于，我们成为自己故事里的旁观者，我和叶宵潇的故事到此结束。至此我也意识到。
相识，相知，相爱。每个环节不容一丝差错，方程有误，得出的解便是错误的。
心情平复下来后，就能清晰听到，此刻体育馆内的Live传来柴月言极具辨识度的声音。
“信誓旦旦给的承诺，却被时间扑了空。”
“我知道你我都没有错。”
“......”
“最美的爱情...”
回忆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