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教学楼的天台，可以饱览整座学校的风景。
即使学校的面貌日渐不同，在时间的推移下慢慢扩展，但至少近十年来，学生们的本质从未改变。
身处“青春”中央的学生们，永远都在赞扬“青春”的美好。
这是人的本性，无论真相如何，都会增添看似光鲜亮丽的词汇，把一切事物构成有利于自己、偏向自己的解释。
话虽如此，我也觉得，我总有一天会改变。
成为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我记得以前好像的自己明明很胆小，却又很偏激，还十分的冲动，而我现在尽量冷静做什么事都考虑后果，考虑每个人的感受。
可一系列事情发生在我眼前。
并在不断质问我。
我是正确的吗？
就像八幡老师说的那样。
那一天早晚会来临，无论是谁都终将难逃被改变的命运。
到那时候，不管我抱持一颗什么样的心，其他人看待我、评价我的方式一定会改变。
既然万物持续流转、世界不停变化，我所处的周遭环境、评价基准也将变动和扭曲，使我的存在跟着变动。
所以，我如今的所作所为，都是自己唯一坚持的任性。
“等很久了吗？”
伴随着预料中的脚步声，孟萱艺从楼梯处现身，踏进天台。
我摇摇头，表示没有等很久。
她一头黑色长发束成马尾，戴着圆框眼镜，轻薄的镜片后方是一双清澈的眼睛，面容干净不带粉渍。
如果孟萱艺坐在图书馆的柜台前，想必是一幅赏心悦目的景象。
她是孟萱艺，亦是我这次的委托者之一。
“抱歉.....”
“你不需要道歉，归根结底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是我擅自做主导致的。”
我简短回答，再度望向学校操场。
“至少让我和你说一声谢谢。”孟萱艺接着说：“问题确实在你手上解决了。”
“......”
我用沉默作为回应。
“话说，你是怎么发现的？”
我深呼一口气，转过身面向孟萱艺，并放下心中沉重的包袱。
“首先，不符合身份的高端手表，一定是别人送你的礼物，谁会送手表当礼物呢？起初我根据你口诉的‘回礼必须是同等价位的礼物’这点来推测是你喜欢的男生送的。但回想起你把手表擦拭的很亮，保养的十分细致，但仍然会在游乐场餐厅中不小心把它遗落，看不出你是珍惜还是不珍惜。”
“所以我得出结论，手表是赝品，酒吧兼职赚钱是假象，喜欢的男生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将这些线索收集合并，我收到了来自你的委托。”
听完我的推测，孟萱艺明显迟疑几秒，随即浅浅一笑。
“真大胆啊，你难道没有设想过，自己的推理都是错误的？假如我真的喜欢徐陌，或者我喜欢的人不是徐陌......”
“你说的这些和我需要做的事情没有半毛钱关系。无论假设如何，是否成立，都只能当作思考的基点，基点是X，那么我只需要弄懂你们三个人各自的想法即可。”
我毫不客气地打断孟萱艺想要说的那段在我看来毫无意义的话。
“难怪徐陌会那么生气。”
“是啊，我事先没有询问他的意见。”
“但徐陌能做到瞬间就明白吧...你在利用他编织谎言。这样一来......徐陌和程柟的关系也将面临断绝。经你之手，除我以外，所有人都受伤了。”
“正是因为你内心隐藏着不为人知的一面，所以才不会受伤。麻烦你弄懂这点。”
况且，我认为徐陌早就知道孟萱艺的另一面了。
可他无法做出决断。
“那你呢，不惜让身边的人打心底里厌恶你，也要选择用这种恶劣做法来帮助我。”
“你说错了，惜与不惜并不是我本身的意愿，只是因为我找不到其他解决方案。”
我会忠实于大脑得出的理论和原则，是因为我必须贯彻自己心目中的正义。
对我来说，孟萱艺是异于常人的存在。
她个性不算内向，但很机灵，乍看之下，她是一个沉稳冷静的人，而且能毫无隔阂地利用思想组织言语跟我互动，这种类型的女生通常都很危险。
基于初中时代的经验，我养成面对这种女生时，要深入解读她们言行举止的习惯。
况且，孤独的人本身就通常善于解读他人的言外之意、话中之话。
对孟萱艺来说，她现在所处的环境，只会成为绊住她的累赘。
“这样吗...那么谣言的事情？”
“嗯......我指使的，但这种程度的伤害应该对你来说微乎其微，不如说对渴望孤独的你来说，甚至算作助你一臂之力。”
我之所以能说明的如此轻松干脆，正是因为我对自己个体思维能力的肯定。
结合孟萱艺的行为准则、身处环境、评价标签。
这些东西完全能合理的组成自我。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说。”
“你......就真的不怕自己出错？但凡稍有不慎，你不仅会伤害身边无辜的人，还会掉进万丈深渊。”
“我如果连自己的判断都没法相信，我在这世界上就真的没有人可以相信了。”
对于她的提问，我如此回答。
“......”
孟萱艺的视线拉远，望向漫长楼梯的底部。我看不出那里有什么人，不过在她的眼中，一定是看到了某些人。
“林初，站在我获利的角度来讲，我没办法批判你的行为。”
她小心翼翼地逐阶走下楼梯。离去之际，她留给我最后一句话：
“——所以，我讨厌自己。”
我没多说什么，只是目送她的背影缩小、远去。
其实很多时候，我们有尝试开口说些什么，但脑袋完全想不到可以说什么。
我们无法原谅这样的自己。
孟萱艺在某些方面和童梦惊人的相似。
即便无依无靠，也屹立不倒。
而虚幻飘渺的孤独身姿又让人感到悲伤。
因为我们懂得“隐瞒”，懂得“欺骗”。
也因为如此，我们终将失去什么。
八幡老师曾经说过。
失去之后便是悲叹。悲叹早知道会失去的话，不如一开始便不要拥有；悲叹早知道放开手会后悔莫及的话，不如一开始便死了这条心。
在不断变化的世界中，有些关系势必得跟着改变；还有一些事物，一定会毁坏得永远无法复原。
所以，每个人都会说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