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清晨。
七点的闹钟响了,步川凛羽从地上爬起来,先给自己做了个正骨。
她睡在地上,又没有枕头,落枕是理所当然。但是这些对她都是小问题,因为她是硬骨头。
这个房间太小,又不透风,每天都会出很多汗,睡醒后身上黏糊糊的。
所以步川凛羽有一天洗两次澡的习惯。早上一次,晚上一次。
当然不是在这里洗,这个房间甚至厕所都没有。
走出门口时,步川凛羽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皮下的黑眼圈好像更浓重了。
她是每天两点下班,但下班后她却睡不着。
不知道为什么,对于步川凛羽:在24点的时候是困的,可一旦过了一点、两点,她反而没那么困了…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吧?
……
一阵哗啦啦的水声过后。
步川凛羽穿好衣物,头上裹着毛巾,湿漉漉的从后厨后面的房间往外面走。
夜樱物语是采取店房一体的装修,前面是店铺,后面就是房间。
店长就住在这里,而步川凛羽每天都是来这蹭浴室和水。
“小羽毛,你干脆就住这算了,这样跑来跑去多麻烦嘛”
大清早,酒井花月这个不称职的店长就开始吞云吐雾,随着女士香烟的燃烧,整个店铺都变得烟雾缭绕。
她享受地眯起眼睛,在香烟上留下个艳红的唇印。
“不要。”步川凛羽言辞拒绝。
“还有不要在未成年面前抽烟。”
其实步川小姐是想在这里住的,住这里房租和电费都不用出了,只需要晚上当一下抱枕就好了。
但她反思了一下,自己不喝酒,更吸不了烟,一闻到味道就脑袋发晕,要是真的和这个烟酒不忌的家伙住一起…那她觉得自己明天就可以在天国见到给自己继承了一大笔遗产的父母,当然这个遗产是负的。
按照习惯,洗漱完成后,步川凛羽会清理手机上每天残余的信息,她打开LINE。
有她好友的都是漂亮的美少女,准确的说是漂亮的大小姐。
【痴女一号:小羽毛,你不用担心我姐了…额,起码这个星期不用担心了…
痴女一号:我给她下泻药了,她现在还在厕所里蹲着呢!】
后面跟着一个猫咪仰头的骄傲表情,发送时间是十分钟前。
【痴女一号:七点三十了,这个时候你应该在洗澡吧?
痴女一号:可以让我听听你洗澡的声音吗?我好热。】
发完这句话,后面她又发了一个音频过来,备注{鸳鸯戏水}。
步川凛羽默默将音频保存,并没有回。她也不知道该回什么,这糟点太多了。
之后步川凛羽将手机紧握在手心中,没有和店长继续寒嘘,挎起黑白配色的书包,向外奔去。
现在是早高峰时期,她的学校离这里大概需要40多分钟电车的时间,而上课时间是9点,要是没赶上电车迟到了的话…
好吧,其实并没有什么大事,只不过步川凛羽从来没迟到过,不想破坏这个优良传统。
……
8:40,一个黑发少女挤下电车,继续向外跑着。
少女很漂亮,那双眼睛像清晨翠绿荷叶上的露珠,干净、透彻、晶莹。
但因为刘海太长,遮住了眼睛、遮住了半张脸,也就看不出有多少姿色了。看起来倒是像个会勒索小学生零花钱的不良少女。
路过一座木桥时,她停了下来,桥下面的小溪被两岸樱花树掉落的花瓣覆盖,变成了一条流动的樱花“地毯”。
这让她有种跳下去踩一脚的冲动,她觉得自己跳下去一定会很开心的笑起来。
没错这个不良少女就是步川凛羽。
步川凛羽很享受那种好像要被毁掉了的感觉,这并不是指致残,而是指类似游乐园过山车、大摆锤;或者带着AR眼睛,以第一视角观看一颗小行星撞击地球……等等看起来危险,但不会造成任何损伤的事情。
她会游泳,而她知道这条小溪只有一米多深,跳下去并没有什么危险。这就是属于此类事情。
这种感觉让她觉得自己是一颗逆境中捣鼓起腰杆的顽草,面对再多的危险仍然倔强地挺直着背。
步川凛羽很喜欢这种感觉,这让她感到自己有种大难不死的恍惚、绝境逢生的幸运…让她觉得自己切实活着,好像连空气都变得清新。
所以她时常带伞,却只在小雨打,大雨她从来不打伞。
要是会华尔兹的话,她一定会在一场狂风暴雨的雨夜,在密密麻麻绿植的包围中,不休独舞。
至于别人怎么看,步川凛羽是从来不管的,正如前文所说,她确实是自大。
“他们只想偷走我的意气风发,即便我是个无名小卒”
……
到达教室后,步川凛羽将显示时间【8:55】的电子钟靠在垒起的教材墙壁旁。
此刻教室里还有稀疏的交谈声和打闹声。
她坐在椅子上,转过身去。
清水结衣褐色的眸子低垂,长长的睫毛覆下一层阴影,让她显得更加忧郁。
她穿着白衬衫和蓝灰格子短裙,这是校服,但在她身上却格外不同。没有一丝褶皱甚至每个扣子的角度都达成了一致。
此时她正拿着一只自动铅笔在自己的记事簿上删删减减。
步川凛羽并没有看这个记事簿上写了什么,在任何情况下窥视别人的隐私都是一种十分过分的行为,哪怕当事人并不知晓。
所以步川凛羽只是仰起下巴,轻轻用手背敲击了一下桌面。
清水结衣回过神,她们四目相视。
步川凛羽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
这是她的良好服务态度,她对大小姐是特别宽容的。
一般情况下,步川凛羽是不笑的,因为她的苹果肌算比较大的那种,她觉得自己笑起来很傻。
但在别人的眼里,肉嘟嘟的白嫩脸蛋,水润得好像在发光的黑色眼瞳,搭配两颗小巧的虎牙。让她看起来可爱极了,确实像个苹果,让人想咬一口。
“礼拜天我们一起去目黑川看樱花吧”
“嘿嘿,我呀,虽然看起来很瘦,但其实我可是划船高手哦!”
步川凛羽嬉皮笑脸的,单刀直入表明了自己的想法。
“你知道樱花祭是邀请谁去的吗?不要和我一副很熟的样子。”
“再说我星期日还有钢琴课”
在霓虹,邀请不熟的人一起参加樱花祭的含义是希望增进彼此之间的了解和友谊。
清水结衣显然不吃这招,虽然她这种人被挑逗后很容易心跳加速和脸红,并且伴随着方寸大乱。
但她其实是很难接近的,因为她没有一个完好的家庭,她不知道爱是什么,她甚至连自己都不爱,怎么会去爱其他人呢?
在清水结衣看来,所谓的爱只不过是荷尔蒙的簇拥,美化性的借口。
——荷尔蒙的簇拥,三三两两呆瓜的笑脸,我们变成了情欲的奴隶。
嗯,她是这么认为的。
“那去吗?”
“给我个理由。”
理由…步川凛羽脑子里飞速闪过无数本熬夜看的小说,忽然找到了灵感。
“你看过约翰·史崔勒基的《世界尽头的咖啡馆》吗?里面讲了一个绿海龟的故事。”
“在夏威夷海滩的浅海上,有一只绿海龟,它的动作与海水的运动规律完美同步。”
“当海浪推向岸边时,海龟会暂停划水;而当海浪涌向大海时,它则加快速度。”
“海龟从来不与海浪抗争,而是巧妙的利用它们的力量。”
“所以周围的游客怎么追赶,都追不上慢悠悠的海龟。”
“我的意思是不喜欢的事就不要再坚持了,那只会事倍工半,我们可以去一起做你喜欢的事!”
“你可以不弹钢琴,也可以和我一起去目黑川看樱花、去箱根泡温泉、去北海道参加雪节、就在东京在这里参加花火大会……”
步川凛羽收敛起了脸上的笑意,庄重严肃地观望着清水结衣的回答。她其实并不擅长长篇大论,她一向是不善言辞的。
“白痴!你是白痴吗?”
“我问的是和你一起去参加樱花祭的理由!不是去不去钢琴课!”
清水结衣脸涨的通红,浑身燥热,十分羞恼对面这人会错了意,还说了一大堆羞人的莫名其妙的话。
步川凛羽这时也有点尬尴,但她聪明的脑瓜里马上蹦出了新的烧话。
“抱歉,是我误解你的意思了…”
“现在我想要给你重新讲个故事,”
“你知道吗?在伦敦坐50分钟火车,可以抵达一个叫坎特伯雷的地方。”
“那里有块牌子,用英文写着【Because you are not sweet enough.】(因为你不够甜),而旁边就摆着免费领取的糖。”
“这个世界没你想的那么糟糕,”
“因为你‘不够甜’,所以我想要带你一起去看樱花。”
这是什么理由啊,本来清水结衣应该这样问的,但她更好奇的是这个明明和她一样大的人为什么懂这么多奇怪的知识,于是她问。
“你去过?”
“我可以和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