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那个……需要我帮你把东西拿过去吗?”
清水结衣挤上了前往世田谷区的电车,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她掂了一下手中的记事簿还有背上的书包,转过身,一脸疑惑。
“你跟上来做什么。”她问。
“啊,我朋友就住在那附近,她今天做了超好吃的点心,我顺路给你带一份过去吧。”
“再说尾随一名美少女,难道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步川凛羽板着脸,恢复了良好的表情管理,话却一点也不正。
放学后,她们交换了LINE,步川凛羽就一起顺路跟过来了。
“莫名其妙。”清水结衣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傲然地微微仰起下巴。
她这种人越熟悉的人与她越难相处,因为当她知道了别人对她造成不了什么伤害时,就会恃宠而骄…她本来就是个大小姐。
这时思绪被拉长,清水结衣莫名想起了小时候待在乡下时,乡下玩伴说的话。
她说:‘你呀你,不识抬举’某天一个冒昧的人这样说,突然闯进了我的生活,拉着我的手就往外面跑,邻居养的狗看到了,开始嗷嗷叫,她没有管,拉着我的手继续不管不顾地跑,我们笑的那么快活,结果我的屁股被狗咬了一口,之后我把她的联系方式全部拉黑了。
清水结衣感觉自己此时此刻就遇到了乡下玩伴说的冒昧的人了,莫名奇妙闯进自己的人生。
那也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吗?我也会被狗咬屁股吗…
算了,那种事情以后再说吧,现在的话,不妨把这些莫名其妙的人写进故事里吧,那一定会很有趣。
随便想了些有的没的后,清水结衣拿出手机,给步川凛羽发了条信息,然后就挤入人群,把她甩掉了。
这条信息是【さようなら(再见)】
有两种含义,再见和永别。
……
世田谷区,庞大朴素的二层白色建筑藏在背阴处。
准确的来说是一层,第二层裸露,种满各种木本和草本植物。
茂密的枝叶遮挡了本就稀少的阳光,白色的房子显得更加阴暗。
叮铃铃——
步川凛羽按响了门铃,大门打开,却没有人出来。
她见怪不怪,直接走进去,顺手关上门。
“小羽毛,我在这里等了你这么久…”
“你为什么要在外面勾搭其他女孩子?”
一个宛如女鬼的身影手上拿着一个玻璃瓶,里面绿色的萤火虫散发微弱的光芒。
缓缓靠近,她没有骨头一样贴在步川凛羽身上。
这个“女鬼”很漂亮,金色的长卷发在微弱的光芒下像流动的黄金一样醒目,那双眼睛是夏威夷海滩浅滩海水的浅蓝色,她们贴在一起,脆弱的喘息都呼到了步川凛羽的脖颈上,痒痒的。
步川凛羽此刻应该是害怕极了,这个女鬼另一只手居然拿了一把小刀!
“呜呜呜,你这个渣女,我要把你柴刀…”女鬼阴恻恻呜咽出令渣女渣男胆战心惊的话。
“啊啊啊,不要柴刀我啊!”步川凛羽配合地举起双手,表情浮夸。
但是,那把刀仍然不停歇!缓缓地,缓缓地靠到步川凛羽脖子旁,然后…
掰下来一块塞到了步川凛羽的嘴里。
“巧克力?”
“因为你说你喜欢巧克力嘛~”
她把巧克力做的小刀掰开成两半,都给了步川凛羽。
然后她们一起在这房子里左拐右拐,房间在最里面,外面全是迷宫一样的墙壁。
墙壁上、地板上、天花板上,画着各种壁画,与其说壁画,用染料的堆积来形容更加贴切,不同的颜色抽象地扭曲到一起。
此时染料还没干,里面阴暗而潮湿,像蚯蚓的地穴。
步川凛羽注意到前面人的脸上和衣服上都沾满了染料。
苦的味道,吗啡(止痛药)的味道,死亡的味道从她身上传来。她身上穿的还是蓝白的病号服,并没有穿鞋。
“对了,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呢,或许这并不重要,但我还是想要你知道呢。”
“井上彩…我的名字。”
她的声音也传来,推开最后一扇门,来到了一个像储物室的房子,乱糟糟的,也没有点灯,桌上白色的蜡烛正在燃烧,将她们两个的影子拉长。
步川凛羽观望着四周,杂物的中间摆着一坨还残留压痕的被子,各种衣物也随便丢在枕头旁边。
身边却久久没有传来声响,步川凛羽将视线转移到井上彩的身上。
她面无血色,长长的睫毛如蝴翼般轻颤,快而迅捷,又微小脆弱,好像马上就要断掉。
“好痛…”她重重扣着自己胸前的骨头,跪伏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嘶气声。
步川凛羽这时候才开始仔细观察这个人:十指上有密密麻麻的牙印,雪白脖颈还残留几圈醒目的勒痕。
让步川凛羽感到心惊,懊恼。
这个人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我怎么能这么轻松地和她谈笑呢?
于是步川凛羽饱含歉意,深深鞠了个躬。
“对不起,你太过勇敢安静,我都忘了你正承受着痛苦!”(海明威)
“你不用道歉的,和你在一起反而开心的是我,大家都把我当窑炉里的玻璃娃娃,就你觉得我不会坏掉。”
井上彩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按照肥皂剧的剧情,此刻步川凛羽应该上去抱紧这个女孩,但她却没有这样做。
步川凛羽是从小乡村拼杀才来到东京的,在她小时候。
她养了一只猫,猫从不知道多高的地方摔下来,奄奄一息。于是她抱着猫,连夜奔逃到镇上,兽医却对她说:
“它都快散架了,你再上去把它抱紧,它只会感到难受。”
是的,那个拥抱确实没有让猫好受,只让她自己好受了。
而她却沾沾自喜,讴歌着自己的善良…真是卑鄙。
于是这次步川凛羽没有去抱紧这只“猫”,只是默默泡了杯红糖水,然后默默等待,等她的呼吸降低到-273.15(绝对零度)摄氏度。
“其实那天我是第一次从医院跑出来,第一次喝酒,第一次遇见你,第一次这么开心…”
“我在医院可以活十年、二十年,到外面却只能活三年。”
“所以我姐很恼火你的出现,但对我而言,我想要感谢你。”
“那个时候,我怕疼,胳膊上还扎着一根针,都不敢拔。”
“喝醉后迷迷糊糊,拔了下来,那个时候我好像变成了没有得病的时候。”
“身体那么轻,星星都在跳舞,一阵风刮过,你说你想要和我跳华尔兹。”
“我当然知道我只是喝醉了,你没说过这话,但我还是恶作剧般地吐在你身上了……”
井上彩的声音很微弱,于是步川凛羽也坐在地上,她们脑袋埋在了一起,才听清楚说的什么。
步川凛羽静静听着她的絮絮叨叨,她带着温柔的笑,脸上的表情却那么难过、遗憾,明明这是几天前才发生的事情。
小时候在偏僻的公交车都进不去的小村,每个月会来一次卖零食的小货车。
要是错过了,步川凛羽也会是这种表情,但她一定笑不出来。
井上彩继续说着,那双浅蓝色的眼睛,充满希冀,像透明水晶里困住了一只蓝色萤火虫,散发着微光,漂亮极了。
但其实,这双眼睛畏光而色弱,让她见不了光,只能躲在这里等死。一点都不值得称赞。
“我曾经有个异想天开的想法:”
“鱼会冬眠,那么把它埋在南极洲的沃斯托克冰湖下面是不是就不会死了呢?就能一直活着,”
“等到明年夏天解冻了再爬出来,就能继续快活地游弋。”
“但其实,在它被冻上的那一刻,它就已经死了,因为沃斯托克冰湖的温度太低了(零下54度)。它永远无法解冻了。”
“不算冰冷的病房是我的沃斯托克冰湖,而我是那只鱼,不想要冬眠的鱼。”
“所以你不用愧疚,我是自愿出来的,而且我也想拜托你一件事…”
井上彩费力地拿出一个纸盒子,里面是一大堆没有用的东西,脱落的鞋带,断掉的发圈,没有中奖的瓶盖…还有一大堆和她一样,快要报废的旧东西。
她郑重地拿出一个小巧的单反相机,还有几圈胶卷,小心地放在步川凛羽的手中。
“我想要拜托你把我剩下的三年都拍下来,把我们一起拍下来”
“等我死了,你把它们编成相册,拿去卖掉。”
“1元也好,100元也罢,你就用这笔钱给我办场葬礼…”
“我会给你设计很多小恶作剧和小惊喜,请你帮帮我吧。”
井上彩慢慢说着,取下了耳朵上别着的红色玫瑰,塞到了步川凛羽嘴里。
她调笑着,像油漆涂抹的提苏,荒谬却也美丽。
甜丝丝的味觉传来,这是一颗糖果。
而此时步川凛羽眼中那块浅蓝色的半透明面板又弹出,疯狂震动,上面浮现了一段话。
【主线任务——死亡之愿,已接取
任务要求:陪伴并记录井上彩的死亡
任务奖励:世界级电影拍摄技术】
【支线任务——第一张相片,以接取
任务要求:一起拍下第一张合照
奖励:偶遇卷*1(可以与指定目标偶遇)】
步川凛羽看到面板,才想起自己原来还有系统。
她又想起第一个的告示:获取别人姻缘可以获得许愿机会。
如果这种超现实的东西是真实存在的,那么医治疾病,甚至医治死亡,都是易如反掌的吧?
于是步川凛羽认真地看着井上彩的眼睛,认真地说:
“我能治好你的病,但我要你给我你的爱。”
她其实是想把系统什么的说出来,但可能是出于传说中神明的恶作剧——祂删除了最简单通关的方法。
步川凛羽无法产生任何泄露关于“系统”信息的想法。
“抱歉,虽然我是挺喜欢你的,但我不能爱你。”
“我都要死了,要是再爱上一个人,不是太过遗憾了吗?”
说着,井上彩把头埋在步川凛羽脖子里,轻轻咬了她的耳垂一口,触电的感觉让步川凛羽一怔,耳朵涌上血色。
“可是…你不觉得这样的故事太老套了吗?”
“我知道一个霓虹的青年漫画家,他的长篇很受欢迎,但我认为他的短篇称得上鬼才”
“他的一篇短篇中,也发生了这样老套的故事:母亲即将逝去,儿子要记录母亲的死亡…”
“你知道最后结果是什么吗?”
步川凛羽并没有推开贴在身上的人,而是心里乱糟糟的,手都不知道放哪里,她继续说着。
“最后,母亲、医院、还有他的电影,都一起boom~地爆炸了!”
她尝试用手来回比划了一下那夸张的场面。
井上彩却对她的话不以为然,轻轻地恶作剧般把手上五颜六色的染料抹在步川凛羽的脸上,帮她把缭乱领口的扣子一颗颗扣齐,又长长舒了口气,微弱的声音像是挤出来的,那样无奈。
“那我大概知道你说的漫画家是谁了…”
“不过我不是链锯人,也不会鲨鱼踢。”
“不是吸血鬼,也没有在拍电影。”
“很抱歉,悲欣交集的话说多少次都一样,我…死定了。”
( 1.链锯人:《电锯人》的另一种翻译;
2.鲨鱼踢:《蓦然回首》中主角画的漫画,也是最后救下女主用的招式;
3.吸血鬼、拍电影:《再见绘梨》的两个结局预测,一个是女主是吸血鬼,另一个是他们从一开始到最后都在拍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