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愚人皆为救赎之名所欺

作者:SimonVonAr 更新时间:2024/9/19 20:52:29 字数:2604

生于巴黎九区的作家乔治·贝尔纳诺斯曾言:“愚人皆为救赎之名所欺。”

(Les imbéciles sont travaillés par l’idée de rédemption)

在他看来,“愚人”是那些相信自己可以实现救赎而不需要付出必要努力的人。他们——主要是那些信徒,总会做出一些自以为是的事,就能实现所谓救赎。

也许只是伪善行径,也许只是小小恩惠,但总归都是自顾自的救赎,对于真正消除罪账的目的来说杯水车薪。

监狱,一座关押成千上万待救赎之人的庞大监狱,一座社会的熔炉。

有人埋怨见机不早,甘愿赎买所犯深重罪孽。

有人装作忏悔模样,卧薪尝胆伺机再起东山。

有无罪之人一刻不肯低声下气。有无辜之人一刻不息申冤索赔。

唯有基里安·因诺森是特殊的。

他是正直的——也许,所以不愿丢掉倔强,只有骄傲被抛弃。

所以我们才得以调侃阿纳斯塔斯·诺里森这条毒蛇第一次看错一个人。

他原以为基里安会因至亲的死亡心碎,或是亲手终结自己的生命,或是颓唐而沉溺迷醉,每日郁郁寡欢,或是携款逃离,整天惶恐躲藏,或是接受二次交易,凭借千万瑞士法郎的分红牢牢咬住社会根基。

在这些设想的结局之中,无论如何阿纳斯塔斯都是最大的赢家,都将达成最为核心的目标。

但是基里安的倔强……更称得上疯癫,让他无言以对。

他无视所有利益,所有机遇,选择自投罗网,把自己关进牢笼,放手撒走宝贵的——自由。偏偏这是唯一违反交易条款的行为。

愚人皆为救赎之名所欺……阿纳斯塔斯猜测基里安这个愚人最后需求自以为是,一厢情愿的救赎。

但基里安从未设想过所谓的救赎,他只是倔强到认为自己有罪——有罪之人自然要由秩序约束,这是作茧自缚,亦是自作自受。

但在蛇的肮脏吐信被发觉后,倔强的孩子只期盼着,在被解放的有限日子里完成一场轰轰烈烈的复仇。仅此而已。

……

探视室依旧昏暗,潜藏在角落的阴影如同密布乌云压在盖伊·布雷德伯里的心头。

自杀。哈,一个多么荒唐的词汇。毕竟每一种智慧生物都有求生避死的本能,每一个人类剖心问底来说都不愿舍弃烂命一条。只有避无可避的苦难足够逼迫人们甘愿以死告别不幸。

他亲眼见证过一场自杀。

盖伊服役以来第一具从火场中抱出的尸体,属于他的姨母,阿斯忒·因诺森,那个对所有后辈展现慈爱的女人至死都在与她的丈夫相互依靠。双手十指相拥,灵魂如此忠贞不渝,纵使灾难已经遍及他们的小小世界。

所以他笑啊,笑这命运,笑祂对常人虚与委蛇,到最后无法挽回,才对胆大包天者施加惩戒。

呵,也正是这场火灾让盖伊·布雷德伯里与加布里埃尔·谢瓦利埃两个陌生人产生缘分上的交织。

当他还沉浸在死悲之中时,一名军官找上他,摊出一份还算崭新的证件,说自己叫加布里埃尔·谢瓦利埃,职务是少尉,要他给出若干问题的答案。

也许少尉早就忘掉一个平平无奇消防员的故事,但他还记得少尉的脸,他的姓名,他同样平平无奇的职位。

这就是为什么,盖伊在巴黎圣母院火车站教堂的火灾现场,只是瞥见过谢瓦利埃少尉的脸,听他说过两三句话,就能在不久之后凭借着一封信件的关联就回忆起这位GIGN精锐的身份。

命运多么无常,可见一斑。

此刻,基里安正提出另外一个与自杀相关的话题。

“表哥,你应该也知道,弗勒里-梅罗吉监狱近些年来是一座自杀率很高的监狱。”基里安轻声细语道,有种在规避某些无形监视的倾向,其中的那个词汇却勾起盖伊上述的回想。

根据欧洲委员会的相关统计,光是2022年,法国的每一万名囚犯中就有十六名选择自杀,远高于欧洲平均水平的9.4例。而弗勒里-梅罗吉监狱这座欧洲最大监狱从2018年就开始出现自杀热潮。其中原因不难探究。

国际局势尤其是中东地区的政治动荡,治安水平的下降,轻微犯罪的持续增加以及风起云涌的游行示威与暴乱活动为它带来一批又一批新住户。各大监狱的高入住率面对的却是财政预算受限的窘迫,管理人员和囚犯人数的不对等和监狱本身平均生活水平的降低为囚徒的绝望增添又一份柴火,酿成如今一幅惨剧图画。

“几天前,住在我隔壁囚室的伙计——也是我在这里为数不多的朋友——就这么死了,官方给出的定因就是自杀……但是啊,他——米歇尔·勒贝和忒(Michel Liberté),可是个命不该绝的混账!”基里安的声音很是冷淡,仿佛许多值得关注的事与他再无关系,只是在念及他人的名字时终究是能拾取一份感伤与无奈。

“在被押进大牢前,米歇尔……说难听点,就是个随时可见的普通大学生,但有我们这帮人不曾拥有的勇气和行动力。去年这小子在图尔读研,因为一腔热血参加了个‘反犹太‘运动,被人诬陷带头闯入市政厅,砸了市长的汽车,判了个非法侵入和破坏私有财产,得了十二个月的监禁,还有两个月就要出狱,谁曾想……发生这种荒唐事!荒唐!”

难掩的愤怒脱口而出,望着慷慨陈词的基里安,盖伊很不是滋味。他那高昂正直的鼻尖如一只军舰头,随着男孩言辞的激烈而冲撞——控诉所有可悲的可叹的推手。

“哼,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所谓的‘反犹太’运动,只是一帮人看不惯另一帮人骑在一个弱小民族头上作威作福,发出不大不小的呐喊。不过啊,把握缰绳之人却听不惯驾着国家根基的马匹发出疲惫的悲鸣,大胆地以为只要鞭打几下就能清净聒噪。”

基里安自暴自弃地开始宣泄自己的不满,盖伊倒是感觉,只有此刻的他更像从前高抬起骄傲的基里安。倔强,骄傲,愤世嫉俗。

“所以,米歇尔甚至还叫嚣,开玩笑地说自己出狱后还得继续‘干革命’,闹出一番事业。他就是个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乐天派,之前甚至还拉上一伙狱警开了次监狱文艺演出,拿着把电吉他在木头箱子叠着的舞台上唱Daft Punk的专辑……你觉得这样一个人,会如此枉死吗?”

基里安的眼眸像是黑洞一般拉扯,抓住盖伊同样迷惘的眼瞳。

“嗨,就算你这么说,我只是个没什么大本事的消防员,可不是波洛之类的大人物,担不起司法警察的职责……”

在收到这封信时,盖伊就怀疑过倔小子的动机。

很明显,在基里安的视角中,盖伊·布雷德伯里就应该只是个普通的消防员,有一定的能力,但绝不可能拥有查明白监狱疑案的手段与人脉。

他做不到无视求助,可是往往同样无能为力。

“我知道,但我只是……要来与你摊牌的,盖伊表哥。”

那双眼眸终于变得坚定,那遗留的颓废被一扫而空。

……

“所以,关于基里安·因诺森的证人保护计划需要更改内容。”

谢瓦利埃少尉挂断通信,又继续梳理起目前掌握的线索。

作为确定的异常事件受害者,基里安早已被纳入项目的庇护对象之中。

弗勒里-梅罗吉监狱戒备森严且拥有一定的“灰色线安检”能力,他因而顺理成章地被转移到此处接受政府部门的保护。但眼下监狱内部疑似受到超自然个体渗透,基里安的刑期又接近结束。在这种情况下,改变保护方式是必然的结果。

那么,基里安目前关系网中的唯一亲属,自然也需要考虑纳入证人保护计划的范围。

“盖伊·布雷德伯里。”

平平无奇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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