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对夜的恐惧,对非夜的恐惧

作者:SimonVonAr 更新时间:2024/9/22 19:17:19 字数:3106

摊牌。盖伊突然感到一阵滑稽。

如果是一个星期前的巴黎消防旅公务员盖伊·布雷德伯里,他定会对这种用语表示惊奇。

尽管基里安过去常常抛出些古怪的术语,盖伊也往往搞不明白SMA和ALS的区别,但这只是学识上的差距。一个孤僻的被关在牢里四年多的倔小孩,又有什么能向他摊牌的事情。

但事到如今,盖伊隐约察觉到,所有诡异情况的幕后恐怕都与那些骇人的存在有所关联。

“首先,我得告诉你一件事,当年的那件事——那桩案子,不是我主动去做的。”

事实上,基里安甚至从未向盖伊,他的表兄透露过犯罪的背后存在教唆犯这一事实。

他也未曾向刑讯他的警察、审判他的法官、被雇来替他辩护的律师透露过真相,所有人都以为他只是去里昂闯荡一番,就能成功与一帮狐朋狗友相识,驱车前往瑞士的西部边境干上最后一票。

因为基里安知晓阿纳斯塔斯的手眼通天——他们之间的交易阴森诡异,毒蛇要求他的效忠与臣服,于是交给他一支团队,帮他打通渠道,为他铺平道路,在这之后似乎有数不清的势力在推波助澜,让他为自己的病急乱投医感到懊悔。基里安恐惧阿纳斯塔斯的翻云覆雨,恐惧他对父母的报复,这令倔小孩痛不欲生,默默将难处自己咽下,祈求公平将仅有他一人的罪人惩处。

然后惨剧发生……谢瓦利埃讲述了被隐藏在幕后的所有真实,邀请他参加证人保护计划。所以他又知道了,阿纳斯塔斯只是一只怪物!幸亏它只是一只怪物!身为复仇者阿拉斯托的基里安·因诺森不会对这些有形体的怪物产生恐惧。他们只不是从人类文化中脱胎的毒瘤。先驱无数次战胜他们,杀死他们,每一位被击倒的超自然个体,他们的影像,他们的本名,他们的强大能力,都被陈列在AFLFS胜利大厅的每一面墙上,足以将这个几百平方米的巨大房间包围到水泄不通,连一张a4纸都找不到陈列框之间有何处是容身之所。

而且他早一无所有,连生命都视作对仇敌施以火刑的柴火,又怎么会恐惧,迷惘。

可若阿纳斯塔斯不是怪物,而确实是“怪物”——是躺卧在人类社会上的吸血鬼,是那些同样粗鄙的利益集团勾肩搭背的亲密伙伴,那样基里安才会失魂落魄,才会惊恐万分。因为那样的敌人大部分都能逍遥法外,所谓的复仇就会不了了之,无疾而终——没有大人物想要这样的黑暗为人所知,他们乐意去放出真正怪物的消息,却害怕同样是“怪物”的自己在世人面前露出尖牙利爪。

这是可笑的现状,虚假的“怪物”比真正的怪物更值得警惕。

在谢瓦利埃没有述说真相前,基里安在狱中接到了父母的死讯,·他没有下定决心,于是确确实实地面对了对一切的恐惧。

布拉格一百多年前的某个孤寂夜晚,弗朗茨·卡夫卡从梦中惊醒,带着慌张的情绪在日记里不安地写下:对夜的恐惧,对非夜的恐惧(Furcht vor der Nacht. Furcht vor der Nicht-Nacht)。

两个月前确诊的肺结核与不歇的咳血将他浑噩度日的妄想摔的稀碎,与心爱的姑娘菲莉丝约定的婚誓因此裂痕遍布。

世界大战的尾声吹响,大洋彼岸新世界的代表已经开动战争机器,奥匈帝国与德意志帝国之间的联盟被调侃作带着尸体前行,沙皇俄国成为不可抵挡的变革的第一个牺牲品,所有人都明白,惨烈的代价将由残酷血腥的策源地率先承担。

软弱的性格让他踌躇不前,只剩下纸笔抒发感情。所有的选择都毁在弗朗茨·卡夫卡的犹疑之中——他退婚三次没能与子偕老,他呕心沥血的作品被当时的世人看做一团团废纸,他作为一位犹太人没有达成移居——回归巴勒斯坦的梦想。

他死在维也纳的郊区,生前没有任何值得一提的丰功伟绩。因为对一切的恐惧令他一事无成。

个人的不幸与时代的洪流叠加,每每带来对一切的恐惧,对夜的恐惧,对非夜的恐惧。

基里安忽的发觉,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不幸,如卡夫卡一样来源于对一切的不切实际的希望与对一切的恐惧。恐惧她的死而对毒蛇兜售的计划抱有不切实际的希望——这是最初的恐惧与希望。在这时他刚刚明白,因为恐惧,人们才相信不切实际的希望。

不过,即将远离这座保护他的监狱的当下,他需要恐惧的事物反而增加了。

基里安何尝不知道,每每想要打破禁制将阿纳斯塔斯的本名告知,他的眼睛……来自阿纳斯塔斯的某种灵魂的注视都会投下。

如果选择离开,接受新的庇护,那么基里安现存唯一的近亲,盖伊·布雷德伯里,他的表兄又会不会遭受飞来横祸,无妄之灾?他不敢赌,所以选择摊牌,希望表兄与他一起接受来自官方的保护,为此他早就打好草稿,在脑海中攥写了几份对谢瓦利埃少尉的说辞。

“在姐姐病入膏肓……那些贵的要命的特效药和护理费用已经把因诺森家拖垮的时候。一个混蛋找上我,说能解决一家子人面临的燃眉之急,所以……你就看到了,一场代扬劫案,抢了2000万,死了三个人……可惜没有带上我,看来这辈子确实是个下地狱的命。之后,A——GIGN的一位少尉找上门来,向我告知了隐藏在发生在幕布后的——纵横捭阖者的原形。”

倔小孩的话听着轻描淡写,但任谁都能挑出他在每一个字词之间潜藏的无处发泄的愤怒,那是一把把放在阴影处的利刃,在等着敌人松懈时插入要害。

但基里安面前的男人却又陷入无话可说的境界去了——不,紧皱的眉头、略微撇开的视线和都表明他的思考正在进行时。

基里安与谢瓦利埃早就搭起联系,这是盖伊不久前做出的猜测,如今得到确切的证实。

而之所以要提及米歇尔·勒贝和忒之死,可能是基里安推测,他的自杀就如同2020年因诺森夫妇的“自杀”一样,只是某些罪恶阴谋的可悲牺牲品,甚至连凶手都说不定是同一个“人”。所以基里安要以他的死来说明——幕后黑手,可怕的魔鬼已经归来,又有可能盯上这个不幸的少年。

那他谋求什么?异常——那些超自然个体尽管行动逻辑看起来古怪,但绝大部分不以胡乱的屠杀取乐,只追求“重演”与对实在界的破坏,这才是真正的本能。

所以谢瓦利埃少尉推测,基里安因为交易知晓阿纳斯塔斯的本名,而为了阻止秘密的泄露就可能痛下杀手——毕竟这场交易已经失败,对毒蛇来说,倔小孩随时都可能与他的敌人搭上线。

盖伊在短暂的深思后才意识到自己的沉默疑点重重,于是慌张地开始装模作样。

“你想告诉我……那辆运钞车、阿斯忒姨母、还有这所监狱,都已经被卷入一个——黑暗的泥潭中了,不可说的大手在谋划着诡计——我们已经陷入其中。”

见着表兄的语气中带着调侃的轻浮,基里安只能憋住气地继续往下说——“表哥,你相信超自然力量的存在吗?就像哈利波特里的黑巫师——也许你现在是个麻瓜,但总有一天,你会亲眼看到——那些危害社会,试图将我们赖以生存家园破坏的可怕怪物,他们是真实存在的。“

盖伊叹了口气,只能仿照他觉得的一般人此时的反应回答道:“如果是别人说出这些话,我会觉得他是个被幻想折磨透的疯子,但对你,基里安,你向来理智,向来清醒,我……原谅我只能保留保守的意见,除非让我面见一下你口中的官员——你接着说吧,超自然力量怎么了?”

“那个黑暗的存在指导了劫案的全过程,还对我的大脑施下禁制,让我无法用任何方式将他真正的名字告知他人。他制造了十二区的火灾,杀死了我的父母,伪造成自杀。现在……他又害死了米歇尔,他,他……”

随着指控的激烈,基里安拍动桌面的动静越发剧烈,直到他试图再将那个名字说出,那喷涌而出的愤怒才戛然而止——化作两行珠泪,从基里安干瘪但坚毅的脸颊上流过。他的眼睛瞪大,呆滞一会后用手抚摸过泪痕——“对不起,我又忘了他的名字。”

阵阵哽咽声从铁窗的另一边传来,少年继续吞咽下无法言说的苦,仿佛无法忍受这样软弱的自己而拼命拍打自己的胸脯。

盖伊下意识伸出手去想要安抚堂兄弟的情绪,却发现这双拯救过无数人的手在此刻为栏杆所阻挡。他脸上的表情难看极了,愧疚,愤概,恼怒,从中能读出这样那样的情绪。什么样的痛苦能让倔强的基里安如此失态难堪,盖伊不敢去想象经历的悲哀。

过了没几下,基里安终于平复心情,继续用哽咽的语气说道:“所以——如果——相信我的说法,就用这个号码联系加布里埃尔·谢瓦利埃少尉,请相信我。”

他在本来就摆放在窗口的笔记本递过来,上面已经写好一串阿拉伯数字。

“接下来,我要给你讲下……米歇尔生前给我留下的讯息,就是那些话让我相信,是异常的怪物害死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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