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亭山上，一个少年郎背着竹筐，提着把沉重的柴刀，上山砍柴去了。
少年郎名叫江望，家就在山下的小村庄中。山下的村庄破破烂烂，恶吏在乡野里横行霸道，全然不像山上。
这古亭山的山峦绵延起伏，青翠的竹林在山中幽然生长，竹影摇曳间，宛若仙境。
上山的路沿着一条小溪，小溪潺潺流淌，水清见底，微风拂过，水面泛起细微波光。山间云雾缭绕，仙气缥缈，仿佛进入了一个梦幻般的世外桃源。
当然，最主要是此时正午，只有山上才有一片清凉。
“君子之道，淡而不厌，简而文，温而理。知远之近，知风之自……”
江望一遍走着一遍放声背书，朗朗背书声穿过层层树林，竹林莎莎作响。
这并不是他有什么闲情雅致，而是他如今十四，要去参加童试了。
不仅私塾的先生十分看好自己，几乎对自己倾囊相受；而且若能成为童生，父母便答应能少他一半的活儿，多多准备院试——听说祖上也是当地名流，但有人犯事，被降罪抄家，四处流浪。最后在古亭山下安家，才有了如今的江望一家
可江望的心从没有因这句话感到开心：私塾的老先生曾说自己年少时便是童生了，可忙碌了大半生，两鬓白发回头看，也还只是童生。
若是自己一路顺利还好，可若一直不中……
“今之所谓良臣，古之所谓民贼也……”
江望突然思绪不定，好像每次背书，总会想到很多：父亲口中曾经家里的辉煌，母亲劳累的模样；
还有官吏的嘴脸。
“古之所谓民贼也……”
官吏的嘴脸……
江望突然背不下去了，他突然意识到，昨晚睡的太晚了——他必须休息一下。
江望放下竹筐，抱紧菜刀，找了块地躺下来。
就闭眼休息一下吧——5，4，3，2，1，睁眼！
江望看见阳光透过层层叶子，照在脸上赐予他热量与舒适。
如此天气，切莫辜负，我还是再休息一下吧！
江望这样想着，沉沉地闭上了眼。
还是倒数三下——5！
4。
3……
2……
……
……
1！
江望再次睁开眼，只看见星光微弱而冷漠，如一双双眼睛嘲讽着他——你要在山上过夜啦！
你完蛋啦！
……
夜晚的山上几乎没有人类的痕迹，只有一片荒凉的寂静。树木的枝条在夜风中摇曳，发出低沉的沙沙声。
山中潜藏着许多危险。黑暗中，地形难以辨认，岩石和坑洼隐藏在阴影里，稍不注意就跌入。
更糟糕的是竹林越来越茂盛了，遮住了幽寒的月光。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下，江望只能凭着这么多年的记忆向家里走去。
突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味道。
江望突然想起来，最近有村里人说山里出现了许多各种动物被撕咬的尸体。
“没事没事，这么晚都该睡了……”
江望安慰着自己，翻过草丛，来到一块平地。便看见一双炯炯的眼睛在黑夜中闪烁，那野兽的轮廓也被月光勾勒出来。
是一条大虫！
江望心脏如战鼓般急奏着，却连呼吸都不敢大声。手持柴刀，慢慢后退。
好在大虫依然在那里舔着自己的爪子，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
见大虫完全从自己眼中消失，江望不由得长舒一口气，整个人松懈下来。
忽然，背后一阵疾风吹来，江望下意识的躲闪，顺便还向后挥了一刀。
勉强躲过去后，定睛一看，便是刚才的大虫。
“好你个畜牲，方才居然框我！”
江望破口大骂，却头也不回丢下竹筐跑走。他喘着大气，步伐急促而又紊乱。
身后传来沉重的咆哮声，震的空气都在颤抖。大虫偷袭不成，脸上还被留了一道血淋淋的疤。但它步伐轻盈而从容，如同这道疤痕只是捕猎过程一个奖品。
两人在树林间穿梭着，大虫始终把距离控制在不近不远处。
江望心里清楚，这大虫忌惮自己的柴刀，它想要磨耗自己的心气与精力，等到自己殚精竭虑，再毫不费力的咬下。
这畜牲真以为能吃定我了？
“若能撑到下山，叫阿父和邻居们一起砍你虎头，扒你虎皮！”
跑着跑着，江望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座古老的亭子，亭子的柱子斑驳，屋顶覆盖着青苔，不知被遗忘了多久。
江望听了下来，他绝望了。这古亭是山顶的标志，过后便是悬崖。
“怎么会？怎么会……我不一直在下山吗？怎么到山顶了？！”
背后，大虫从竹间跃出来，露出如人一般戏谑的表情。
“妈的，妖怪……”
江望推到亭内，拿出那把沉重的柴刀；但他实在是太累了，手中的柴刀都在微微颤抖。
前有悬崖，后有猛虎，死路一条。
大虫亮出尖锐的利爪，向江望扑了过来。江望拿刀抵挡，但却如同纸飞机般飞了出去，重重摔在柱子上。
江望只觉得天昏地转，回过神来，便看见大虫已经扑在他身上，抑制住了自己的身体，紧紧咬着自己的脖子。
他感受到了脖子上炽热的呼吸与尖锐的牙齿，血液如溪流般汩汩从颈部流出，眼泪也汩汩流出。
“我入你木，我入你木……”
江望挣扎着用手扣大虫眼珠，用脚踢大虫下半身。他面部扭曲至痛苦，但声音越来越虚弱，力气也越来越小。
早知道不休息了，偷一下懒把命给丢了……
先生，我不能如你所愿替你金榜题名了……
对不起，对不起……
父亲，母亲，妹妹，我们只能下一世再见了。
“江郎！江郎！”
一个声音打破山的寂静。
江望听到了父亲的声音。不对，还有好多邻里村人的声音。
他看见把把火光在山中穿梭，如同萤火虫穿梭在黑暗里。
不行，不行！这大虫是妖怪，会杀了他们的！
江望双手抱紧老虎，爆发出他都想象不出来的力量。在大虫震惊的眼光中，撼动了这个巨兽。
双方同时失去平衡，江望的身躯和老虎的庞大身影一起向深渊坠去。悬崖边缘的风声呼啸，两者在空中翻腾。
一起死吧，畜牲！
江望得意地笑着，笑声与大虫的嘶吼交织在一起，与谷间晃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