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望和虎大是被胡雪抬着走跑的。
江望是凡人，跑不快；虎大身体受了伤，江望给他塞了一个丹药，暂时不能运动。
哦对了，现在不能叫胡雪，要叫胡絮儿。
江望很纠结，因为之前立下誓言遇见先生就要停止对胡雪的侦查，全数告知。
但现在这个情况，他该不该告知呢？
一人三妖在房檐上飞跃，最后不一会儿出了城墙，来到荒无人迹的森林中。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被扛在肩上的江望问。
“避下风头。”胡雪简单地回复。
胡雪把江望和虎大江望放下来，月光透过浓密的树冠，三个人紧随老狐狸的身影，急促而小心地穿过幽暗的林间小道。
“胡老师！胡老师！”
草丛中突然发出小孩的声音。
“胡长老！胡长老！”
树枝上传来女子的声音。
“我们在哪儿？”江望问老狐狸。
“这附近狐狸自发的聚集地，只不过我过来教他们一些东西罢了。”
老狐狸甩了甩他的头，走得格外的豪气。
终于，一只火红的狐狸从灌木中钻出来：“胡长老，你怎么带人回来了？”
“胡长老？”胡雪看向老狐狸的眼神变得不友善。
“哈哈，他们的戏称而已，戏称！”老狐狸转向那火红的狐狸，“这可是狐仙……的侄女儿！和两个徒弟！”
“狐仙大人？”火红的狐狸十分惊讶，前肢抬起摇晃小狐爪，“我是这一带狐族的族长火风，见过各位。”
江望领着虎大简单回了个礼，老狐狸连忙摆手：“小火你赶紧给我们找个地方，我们有要事相谈。”
“好，请走这边。”
穿过蜿蜒的小径，围成圈坐下。
“多谢胡姑娘相救！”虎大躲着胡雪抱拳感谢。
胡雪摇摇头：“受姑姑所托罢了，不必感谢。”
“敢问胡姑娘，我们在躲些什么？”江望请教说。
胡雪分析说：
“此次死伤太多，不可能瞒得住，必然会让太守焦头难额，想办法息事宁人。但珠宝居士毕竟是为山野居士办事，山野居士如果旁观不管的话，他怎么命令其他替他做事的人？但此事的幕后黑手他惹不起，必然会找今天出现的人来替罪。”
“山野居士很厉害吗？一定要我们躲着？”
“反正杀你们是没问题的。”
这不是先生你在吗？
江望不敢说，依然帮忙维持“胡絮儿”的角色。
……
青城，太守后方假山。
夜幕降临，月光洒在法坛上，映出银色的光辉。四周环绕着燃烧的香烛，淡淡的烟雾在空中盘旋。
山野居士身穿一袭黑色长袍，袍子上绣有金色的，不知名的花。
他的前面放着三牲，桃子等贡品。贡桌前矗立着一座雕像，那是他道门的祖师爷。面容阴沉而威严，双手交叠于胸前，指尖微微弯曲。周围的香烟缭绕，仿佛他随时都会变成活人。
两侧则是神仙雕像，身姿挺拔，气宇轩昂。他们或手持法器，或扶杖而立，神态各异。眉目间透出不羁与超然，仿佛在注视着来者，给予他们无形的压力。
山野居士今日便算到珠宝居士会遭遇不测，但他帮不了。因为城里有个不放他走的青娘娘，和一个不知什么，但把青娘娘的神像都打出裂隙的未知存在。
他的弟子们在他身后，弟子们的眼神却透着不信任，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胡雪，或者说胡雪的本体飘在空中，看着下面的情况。
“这哪是宗门啊，这不古惑仔吗？”
小弟帮大哥做事，大哥帮小弟报仇，不报仇下面的小弟就要干大哥。
哦对了，还有经典拜关公像。
胡雪落到这“关公像”上面，把山野居士供奉的香火全部吸入自己口中。
香火是众生愿望的具象化，一份香火就是一份因果，按理说吸了这香火胡雪就该知道这前因后果。
但很可惜，这份因果还是被蒙蔽着，即是胡雪也无力看清。
更麻烦的是，这因果确实恶因恶果，胡雪好不容易决定沾染一些，却没有收获。
神像下，山野居士点出三个弟子，让他们追查珠宝居士的事情。
“海味！山珍！广厦！你们四个前去为珠宝居士报仇，但凡找到凶手，格杀勿论！”
说得声音倒是响亮，但下面弟子的议论声更大了。
你说格杀勿论？那到时候出事你能救命吗？珠宝居士你提前不知多久就知道，还不是白白看他死？
山野居士一个闪身消失不见，再出现时，他的手上提着一个头颅——说话最大声的那名弟子的头颅。
山野居士把这头颅放到三牲之上，胡雪吓得连忙跳到空中，这样的贡品接了太晦气。
山野居士总算镇住下面的弟子，但他也格外疲惫：“今晚就这样，回去干好自己的事。”
胡雪见他们散场，悄悄跟在弟子身后，准备亲身去探探虚实。
……
江望独自坐在溪边，拿出自己的小本，开始记录下来。
今天他看得太多，知道也太多，需要好好整理一下。
“这是……全部关于姑姑的？”
柔和的声音从耳旁传来，江望几乎要跳起来！他连忙往前翻几页假装在复习书。
“搞得还挺像一回事儿的……”胡雪又把本子翻了回去。
突然意识到已经暴露的江望绝望地埋在书中，等待胡雪的审判。
“你在怕什么？”胡雪尽量温柔的说。
“对不起先生，请先生责罚！”
“埋在书中道歉，这可不符合礼仪。”胡雪也没继续装下去，而是半开玩笑的询责江望。
江望将头抬起来，试探性地看着胡雪。
胡雪没有看他，而是坐在旁边，抬起头享受晚风。
“你就这么怕我吗？”胡雪闭着眼睛说。
江望支支吾吾，却始终不知道说什么。
“这样吧，你就当我还是我的侄女儿胡絮儿，有什么想说的就对胡絮儿说，行不？”
胡雪一只手拍在江望肩上，努力缓解他紧张的情绪。
“先……絮儿姑娘，不怪先生，是我自己胆小。”江望红着眼说。
“你怎么胆小？我看你看见谁都硬气的不得了。”胡雪笑着说。
“不一样……我出生低微……”
“停停停，这些话就别说了。”
被打断的江望又支支吾吾起来，最后还是说出了口：
“先生对我太好了，好到让我有点怕。”
“我吃到了从没吃过的家宴，见识从没有看过的世界。先生给我讲课，倾囊相授；先生为我解惑，有问必答。先生让我在面对恶吏面前可以勇于反抗，面对那些权贵可以无所畏惧……”
“这一切对于我太虚幻了，我不敢如此坦荡的接受好意。”
“我接受先生的恩情，却害怕有一天发现先生其实在利用我，让这份恩情化为仇恨；也害怕先生只是一时兴起，没过多久就离我而去，之前种种只是黄粱一梦。”
“那你偷偷调查干什么，有什么不能直接问我吗？”
江望又把头埋了下去。
胡雪在一旁叹息，怎么说，她确实有时忘记江望只有十四岁了。
十四岁的小屁孩可最麻烦，能来软不能硬，心思最敏感，喜欢东想西想……而且好像还把自己看得过于重要了。
“呃……好吧，你没必要这么想……”胡雪摸摸鼻子，也有些尴尬，“很多也只是顺手的事情，而且我也太无聊了……”
胡雪也一时说不出话，正努力回想该如何和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交流。
“要不，你先和‘胡絮儿’做做朋友？”
“这也太不尊师重道吧！”江望下意识拒绝。
“呵，那我反而觉得这样有必要了。”胡雪站了起来，觉得找到正确引导江望的办法。
“平常和你们聊天，一个两个都绷着脸，倒是让我都备受煎熬！从今天起，你要按照朋友的方式来和‘胡絮儿’交谈，这是师命！”
胡雪以命令的口吻说着。
江望看着月光下的胡雪，愣了一会儿，用极小的声音说着：“好……”
真是麻烦。
胡雪不再管他，只是化作狐毛飘落在草地上。
江望看向草地上的狐毛，收了起来，继续在自己的小本本上写起东西，但同时泪珠也滴落在本子上，晕染了文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