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溯一个小时。
乌照在梦中被传送离开,立即就惊醒了。
他轻柔落在地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这是一处石室。
到处装饰着大红绸缎,彩线绣着花好月圆龙凤呈祥。正中有摆着龙凤烛并香案等物,两边各派一溜椅子。
看起来很像古时候的喜堂。
只是空气中有一股奇怪的气味,不是多年无人的灰尘,而是一股淡淡到腐烂味。
他来了这里,但银星没跟来。要么她没察觉自己消失了,要么她跟不过来。
她还醉着,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危险。
乌照正四处看,一道幽幽叹息,从背后传来。乌照不动声色,恍若未觉。
“郎君,为何不回头?”一个婉转若黄莺的声自身后响起。
乌照再不能装听不见,回过头来。
一身红嫁衣,盖着红盖头,静静站在喜堂那头,石室明明无门无窗,也不知道她如何进来的。
乌照毫无惊慌,只是平静看着她。
“郎君,你这样目光灼灼看着妾身,妾身好生害羞啊。”刘绮娇羞开口。
乌照强忍住想当场捏爆这只鬼的冲动,勾了勾嘴角。
银星的计划还真起效了。
这个女鬼是真的只抢新郎啊。
无论如何,先要搞清楚她为何入梦抢人,还有昏迷不醒的沈翊到底是怎么回事再说。
“你是谁?”乌照问。
“小女绮罗。”
“这是什么地方,你招我来做什么?”乌照继续问。
“心悦郎君已久,今日特邀郎君前来成亲。”刘绮越说越小声,到最后,竟是娇羞得背过身去。
乌照抿紧了唇,很想逢场作戏,但不知为何,银星的笑脸在眼前一闪而逝,他就连跟这个女鬼演戏都无法做到。
明明,同样是演戏结婚,跟银星就毫无心理阻碍。
“我不认识你,”乌照说,“我有新娘了,你不是她。”
“呵~我观察了你们一晚,你们一点都不亲密,洞房花烛夜她都能喝得大醉,想必是有心事,心有所属,而你也睡得离她很远,想必你也不喜欢她,一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娶她的,我知道的。”女鬼莲步轻移,走到他面前。
乌照能感觉红盖头下,她的视线正看着自己。
“在我面前,你不假装深情,我最能看清虚情假意。”刘绮说。
乌照:“……”
真的很想捏爆这个自以为是的女鬼。
“郎君既不喜欢她,不如看看我,一定包君满意。”
乌照:“……”
“我知道了,你是怕我不够貌美吗?”刘绮娇笑几声,“郎君放心,小女子虽不敢称全城最美,但我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的。”
乌照深吸一口气,压下烦躁,配合着说:“不若现在你就掀开盖头来给我看看。”
“这怎么行,要被人笑死的,得拜过堂入洞房,郎君才能见我真容。”
刘绮说着递过来一根红绸,另一头在她自己手里。
乌照捏了捏眉心,觉得自己昏了头了,以他的实力,不如捆了这个女鬼严刑拷打来的快。
乌照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他伸手,看似去接红绸,却一把抓住女鬼的手腕,三两下就将鬼踹倒在地,用红绸捆住了。
“你做什么?”
刘绮气的声音都尖利起来,刚想要化为鬼气逃走,却被乌照一脚踩在背上,她的就结结实实的跟地面亲密接触,没能化气逃走。
“你不愿意就算了,干嘛打我?”
“我不过是个渴望出嫁的小女子。”
乌照冷哼一声,“你差不多也该知道了,我是个灵师。”
“你?你体内没有灵力,怎么可能是灵师?”刘绮也不挣扎了,扭着头瞪着眼,拼命想抬头看乌照。
她明明绑来的是个普通人啊。
“说吧,你把沈翊怎么了,为何梦中勾他魂?”
“你竟然知道,你是灵师协会的人!”刘绮惊呼,后知后觉,自己这是惹上麻烦了。
“你们结婚是骗我的!”刘绮终于反应过来。
“还不算太笨。”
“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
刘绮挣扎起来,但乌照踩着她,她挣扎也无用,只扯得身上的铃铛丁零当啷乱响。
乌照听见那铃声,脑子一炸,差点松开了脚。
“小汐姐姐救我!”刘绮大喊。
重重鬼气从刘绮身上冒出来,乌照踩着她警惕,一杆长枪从黑雾中刺来,目标是他踩着刘绮的腿,乌照后退避过。
刘绮得了这个空,立即化身为黑气,跟着刚才那团黑气一起穿过墙壁离去了。
出去前,她留下狠话,“你等着,我这就去杀了你的新娘,给我报仇!”
乌照眉头皱了一下,想追又无法穿墙。
这鬼不强,只是难缠,银星应该应付得来吧?
算了,先看看怎么离开再说。
乌照把喜堂转了一圈,绕过供桌后的红布,走到后方去。
这一绕,乌照整个人一定,瞳孔瞬间收缩。
一群身穿各色喜服的男子,直挺挺地站立在他面前。
那股淡淡的腐败之臭,正是从这些喜服男子身上散发的。
乌照很快定了心神,一个个数过去,足足有二十六位!
有的新郎喜服红色已退,十分陈旧破损,还是上个世界的长袍马褂,应该是很早年间失踪的新郎。而有的新郎则西装革履,很崭新,样式也新,身上腐尸味也淡,应该是最近才失踪的。
乌照一个个仔细看过去,将他们的面容记在脑海中。
他们全都有一张惨白的脸,白得透出绿色,被暗淡的光一照,明暗对比下,很是恐怖。而最恐怖的 ,是这些男子的死去的面容虽然扭曲,但全都挂着诡异的笑。
满屋子的死人,全都身穿喜服,面带微笑。
在靠近墙壁的地方,他听见一种奇怪的声音。
滴答滴答,像是水滴落在水里。
但这间石室干燥,又没有通向外界的出入口。
乌照听听墙壁,又听听地板,四处敲敲打打,听了听回声,站定一处墙壁,想了想,掏出匕首,在指尖戳了一下,蹲下在墙上画了个血符。
血符红光一闪,他立即回撤。
短短五秒后,轰的一声,墙壁被轰开了。阴冷的风吹进来,那边石室空荡荡的,只有一道向下的楼梯。
乌照跨进去,提着心往下走。
下面,是另一处一处幽暗潮湿的石室,除了墙壁上点点绿莹光,再没别的光源。
石室中央有巨大的池子,里面满满的都是水,还不断溢出,像是有泉眼。
乌照走过去一看,瞳孔一缩。
水面下沉着一具棺椁。
他没贸然下水,而是开始了新一轮的敲敲打打,仔细听着回声,终于他在一处雕刻着同心结的浮雕上按了一下,轰隆隆的声响从地下传来。
水面沸腾起来。
水位不断下降,棺椁不断抬升,最后,水池消失,只余一座棺椁。
乌照从腰间抽出一根棍子,抵着棺椁盖子一推,棺椁的盖子就开了。
里面干燥非常,封着一具寒玉棺材,掀开来,里面躺着穿大红喜服的男子,梳着发髻,盛装打扮,俊朗非凡,看着二十多岁。
跟上面那些腐烂的男尸比,这具堪称保存完好。
头发乌黑光滑,面白如玉,唇红如血,恍若生人。
若不是他没有呼吸,乌照会以为他只是沉睡了。
这应该是刚才那个女鬼的爱人吧?
那她自己的尸身呢,怎么不在这里?
正想着,只见黑气旋转着从墙壁进来,乌照四处看了一下,立即蹲到了被他掀开的棺椁盖子后,躲了起来。
他刚躲好,就听见女鬼一声尖叫,冲了进来。
“繁郎!你活了?”
刘绮冲到棺材前,痴痴看着那男子,但男子并未复活,依旧静静躺着,没有呼吸。
刘绮发出一声悲泣,“是我太傻,人死不能复生,是有人打扰你!”
刘绮尖叫起来,慌乱地看着四周,“我知道是你,那个灵师,你到底想怎么样,我一人做事一人担,繁郎什么都不知道,你别碰他!”
乌照从棺椁后站出来,“你看起来很爱他。”
刘绮姣好的面容扭曲着,浑身黑色的鬼气森然看着像是随时会扑过来。
“但你又一面勾引别的新郎,你这真的不是在背叛吗?”乌照问。
“你胡说,我勾他们来,只是为了吸阳气,供养我的繁郎,否则,他怎么能保持这样的容貌?”
刘绮低头看棺材里的男子,眼神痴缠,真情不似作假。
“我们约定来生,可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转世轮回后,我还是我,他还是他吗?”
“我不能确定,我不能去轮回,我要跟他在一起。”
“但他不愿做鬼,他要来世夫妻。”
“我们前后脚奔赴黄泉,却再也没见过,我毫无办法,只能保存好他的尸身,等他转世,把他的魂勾过来,装进去。”
“但是这么多人,世界上这么多男人,哪个才是他啊,我等了一百年,他都没有出现!”
刘绮说着大声嚎啕。
乌照:“……”
原来是个疯鬼。
“别说得那么深情,你为了一己私欲杀了那么多人,破坏了那么多家庭,德行有亏,你的修行也不太容易吧?”
乌照一句话将她拉回现实。
“别等了,没结果。如果他真能转世来找你,早来找你了,一百年都没来,至少也活过一世,短命一点,他都重活两世了。”
“你没遇到,那就是你们没缘分。”
乌照说着从腰上抽出银色的捆鬼索,刚才让她跑了,这次用这个一定不能让她跑。
“我不信!”刘绮却一下飞到了半空,化成黑气飞走了,“你骗我,你是个骗子。”
乌照:“……”
他真的不擅长应付疯子。
乌照看看棺材里平静沉眠的男子,对他说:“兄弟,我理解你,这个女鬼她已经不正常了,你不来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