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一口酒下肚，我本来就皱起来的眉头更紧了一些，要说如果是单纯的水果味饮料，我是没这么大的抵触，而与酒精混合后，两者产生的奇妙反应让我的胃里一阵难受。
好像这种含酒精的果味饮料现在非常流行，不论是在餐厅还是酒吧，都是年轻人必点的一款。
为了抑制胃里的不舒服感，我在桌上的盘子中随便叉起一道菜送入口中，没嚼几下便囫囵吞下肚，这才得到了缓解。
我还在与生理反应对抗，绫姐则是已经开始第二杯，而且空了一半了。让我有点担心她会不会引起身体上的不适，不过现在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绫姐脸上丝毫没有喝醉的迹象，完全跟没事人一样。
顺便还能在喝酒的间隙对四周时不时偷窥的视线回以一个冷冷的眼神，然后那些人立马就老实了，再也没有人敢看向我们这边一眼。
呜哇，绫姐刚才的眼神好可怕，周围一下子就感觉安分了许多，更确切的说是彻底清净了。
在刀叉酒杯交替中，打开话匣子的绫姐滔滔不绝，或许是酒精的作用，我的话也比平常多了一些。时间就这样推进了近一小时，无事发生。
绫姐的酒杯空了又满满了又空，反复了不下四五遍，一旁酒瓶中的液体只剩下不到四分之一，而我一杯还未饮尽。
店内正播放着适合当下用餐的音乐，一首接一首，节奏舒缓令人放松。
音乐中最后一个琴音落下没了声响，像是老式的唱片播放机，需要将唱片翻个面。估计是循环的列表到了头，准备切换下一列表，因此产生了这段间隔。
此时绫姐放下酒杯，突如其来地换了个话题：
“说起来小枫，你还是放不下那件事吗？”
绫姐这句话来的太过突然，我毫无心理准备，仿佛受到了重击一般，整个人都凝固住了，刚伸出去的捏着叉子的手停在了半空。
我一脸傻了的表情抬头与她对上视线，那张一如往常的面容上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我觉得眼神中带着深意。
“绫姐你指的是......”
驱动身体收回伸到一半的手，我装作没明白她说的是哪件事，赶紧换了一副表情。
但其实绫姐这句话一说出口我立马就反应过来了，大脑在这一刻运转得飞快，只一刹那的功夫，便在杂乱的记忆海洋中找出了对应的“漂流瓶”。
“小枫你很明白我说的是什么吧。”
我张着嘴却说不出一句话语，餐厅内不知为何音乐尚未切换完成，四周本该围绕着刀叉交碰和轻声交谈的声音。而此时此刻，这些声音没有一条传入我的耳中，我只觉得静得可怕，以至于差点忘记了呼吸。
不想面对的噩梦从未停息，不想留下的记忆烙印在脑中难以抹去，不该答应的我也无法改变做出的这个选择。
夜空怎么变得越来越深，好像化为了深不见底的黑洞，利用强大的引力将我吸进去，桌子、餐厅的客人、还有对面的绫姐都不在了，唯有浓重的黑色一成不变，正如我无休止的梦魇。
看不见的眼前切换幻灯片似的闪过一组组画面，地板上破碎的玻璃片、课桌里被动过的纸质书、休日刺眼的阳光、火海中残破的高楼......尽是些我最不想面对的记忆。
如果可以，我现在就想拔腿狂奔，逃离这个由记忆筑成的无底洞，逃离黏在我身上一直纠缠不休的噩梦。
但我做不到，什么也做不到，只能任由它们蚕食。
哗啦——
黑暗中插进一声清脆的异响，再回过神来眼前已是恢复如初，桌子还在，上面摆着的一盘盘食物没有变化，顺着风飘过来的熟悉的洗发水香味说明对面是绫姐。
一名服务生从身旁滑过，背后餐位上的客人正在说着什么，脚下是一只摔碎的高脚酒杯，杯脚完好，其他部分则四散在地板上，洒出的红酒沿着桌子边缘滴落。
看来刚才的异响就是杯子打碎的声音，回过头，绫姐的视线投射过来。
我知道她是在等待我的回答。
“绫姐你为什么会突然提起那件事？”
四年前的那起事件后，我本就暗淡的世界彻底失去了光亮，内心的大门紧紧闭起，不再对外敞露。所以我不会对任何人提起那段过往，除了我以外，就只有溟滢兄妹和绫姐知道。
出于对我的保护，绫姐让溟在第三区的人员信息库中修改了我的部分资料，而且凡是涉及到我的话题，她都会淡淡地一笔带过。
现在她却主动谈起四年前的事，我想不明白是为什么。
“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小枫你这个样子多久了呢？”
我沉默不语。不是答不上来，恰恰是因为自己太清楚答案，所以更加无法开口说出。
绫姐她肯定也知道，触及到这个话题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毕竟她是当时的见证者之一，说不定关于我心中未解的疑问她知道的比我还多。
见我不作回答，她没有不耐烦地催促，伸手去拿酒瓶给自己又续上一杯，并且明显放慢了速度，显然不得到我的答复，绫姐她是不会罢休的。
内心有种强烈的预感在告诉我，绫姐这次是认真的，不同于往日的开玩笑，无法打个哈哈应付过去。
“绫姐，关于这个话题，可不可以到此为止，你知道我不想聊这个。”
如果是平常，或者换一个除此之外的其他话题，我不会如此抗拒。面对绫姐，我从来没有像这次一样拒绝，很多时候是当个玩笑话笑一下就过去了，但她提到这个，我没法笑笑带过去。
绫姐盯着我的脸看了一会儿，噗嗤一笑：
“放轻松啦，我又没说非要逼你聊这个，一脸那么严肃的表情干嘛。”
“还不是因为绫姐你说的跟真的似的，我心脏都要跳出来了好吧，拜托唯有这个绝对不要再来了好吗。”
我松了一口气，想都没想伸手拿过桌上的酒杯仰头就喝，到了嘴里才后知后觉想起来杯子里是酒，可吐出来太不礼貌，便硬着头皮咽了下去。
怎么感觉今天的绫姐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难道是我们太久不见的缘故？
正这么想着，绫姐接下来抛出的新话题又是重重的一击。
“那聊聊小时候的事情吧，好怀念呢，那时候的你可坦率多了。”
“就不听听我的意见吗......”
她总是聊一些听了会羞耻和尴尬的事情，对我来说不亚于一场折磨，且她从来不听我的。
一如既往地把我的话当空气，绫姐眼中明显是说起旧事的怀念，虽然有些事情已经记得不是很清楚，但心里还是有点暖暖的。
“小枫你知道对我影响最大的是哪件事吗？”
其中“影响最大”这四个字仿佛跃动的字符在眼前跳来跳去，很容易让我产生无端的联想。
绫姐看出了我的心思，为了避免我乱想，紧接着又跟上了一句：
“是对我啦，不是对你。”
我尴尬地揪了揪头发，脑中快速过一遍我与绫姐从相识到至今所发生的种种，有些因过去太久，已经只记得模糊的影子甚至完全没有印象。
要说影响最大的话，难道是我们初次相见？还是说她离开浮空岛前往大陆参军我们分别？亦或者还有一件，但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感觉这个也不对，那个也不对。滢对我说过要去学会明白女生话中的含义，不然很容易被嫌弃，可这也太强人所难了吧，根本搞不懂。我算是知道为什么溟会说没有女生愿意接近我了。
“有这么难吗？”
绫姐胳膊肘顶在桌子上手撑着下巴无奈地叹了口气，甩给我一个脊背发凉的眼神，但几秒钟就变成一副“放弃了”的表情。
“所以说你这点真的得好好改改了，有些话是不适合由某些人开口的，特别是对女孩子来说。算了，我倒是不介意，但你还是要注意下比较好哦。”
“是......”
“跑题了，说正事，从时间上来说，过了六七年了吧，是你上初中二年级时候的事情了。”
“那也太久了吧。”
别说六七年前，就是三年前的事有些都记不清了。我是那种除了某些比较重要的事情外，其他无关紧要的不会特别去记的人，除非是特殊情况。
等等！绫姐说初中二年级，如果印象没错的话，确实有一件事在那年的记忆里最为深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