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徒......”
胖男人念着胡须细，猥琐的小眼睛上下细致地打量了一番，完全看不出眼前自称圣教徒的女性侍奉的是哪派的神明。
不过稍微从一时的艳遇起兴冷静下来后，胖男人反应过来——不管是侍奉哪个神的信徒，都没有大晚上到荒郊野外上晃悠的教义吧？
胖男人顿时心生警觉。
尽管看着自称圣教徒的女性身旁只有一名冒险者少女相随，但也不能排除意外的可能。
“那，不知道教徒小姐这么晚了还特意出城...是有什么要紧事吗？您也应该知道拜摩斯周边最近不太平吧？”
“先生说的是那些袭击过往商队的活跃魔物吧？我当然知道。但，先生不也是，这么晚了还特意在运送货品么？”
尤娅掩饰住了刻意，稍微斜了一眼货车的视线。
那是一辆类似于板推车的两轮货车，看得出来横握把上还有原本是拴系在马身后的绳索。
但现在拖着这辆货车的却是一名羸弱的少女。
车上的货物堆得半人高，似乎是用了绑绳固定在板车上，表面还盖上了一层漆黑的油抹布，掩人耳目的意味不言而喻。
胖男人敏锐地捕捉到尤娅的注意点，他下意识地挪了挪身子，好让宽胖的体型挡住身后的货物。
“啊啊...这不是，啊哈哈，有紧急订单嘛，所以......”
“嗯嗯，能够理解。”
尤娅点头附和着胖男人的汗笑，露出像是善解人意的温柔婉约。
虽然珐诺儿明白无论跟谁打交道，哪怕只是流于表面，需要抱持礼节性的友好态度都是无可厚非的。
换句话说，这就是所谓的涵养。
如此的优雅稳重，无论厌恶地平等对待每一个人——这就是圣女大人。
但即使能理解这点，珐诺儿也依旧不希望圣女大人对待眼前这个胖男人和声和气的。
两人在谈话间，旁边守礼静默的珐诺儿不住地观察着拉货车的少女——那熟悉的模样，没人会比她更清楚。
从同龄少女的身上，珐诺儿就像是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没错，是奴隶。
受到奴隶主或是借雇的压迫，像牲畜一样地被驱使，完全没有被当做人来对待。
双方有不经意间对上视线的瞬间。
不过奴隶少女能察觉到珐诺儿正看着自己，但目光相撞的瞬间，似乎是觉得自己脏兮兮的、为此而感到羞耻，奴隶少女又很快避开了珐诺儿的直视，紧张且害怕地低下头。
伴随着本以为已经淡忘的那些记忆又涌上心头，尤其是看到先前即将要鞭打拉车少女的胖男人的那副满脸横肉的表情，珐诺儿的愤怒让她捏紧的拳头松开不了半点。
（这样的家伙，根本就不配让善良的尤娅大人施予微笑......）
哪怕已经极力压抑内心中的愤慨，但珐诺儿视线扫过胖男人时，眼睛里还是免不了流露出明显的恶心与不满。
就在冒险者少女这么想的时候，尤娅接着慢悠悠地开口：
“也就是说...先生趁着拜摩斯物资紧缺的时候，看准了因为供求失衡而变得大大有利可图的城镇市场，便想着偷摸走点巧径，运送些畅销品很赚一笔——说白了，就是走私，对吧？”
“什、你说什么？！”
被轻松一语道破实情的胖男人一时间愣住。
「明明老子什么都没说，这女人是怎么知道的？」——豆粒大小的眼珠子写满了这样的疑惑。
尤娅无视对方的诧异，稍微扇了扇秀挺鼻子前的空气，深闻一道后，故作惊喜地感叹：
“嗯？走私的还是酒呢。陈年份的农庄麦子酒，的确是不可多得的良品，想必应该出了相当的价格。”
再看向尤娅的眼睛时，胖男人的私底下的色念已经荡然无存，有的是对眼前来路不明的女人所感到的恐慌。
这批酒的确是从附近农庄中用大价钱收购的，为了凑成本可是连拉货车的马都卖了。
贵是贵了点，但只要顺利走私进入拜摩斯，倒手给城中那些贵族或者高位冒险者们一卖，赚到的到时候再买回来个商队都行。
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会铤而走险，趁着晚上不易察觉的时候，运这一车的酒。
“你，你怎么会知道？！”
明明货物已经用油抹布包了起来，酒桶也封装得严严实实，拿浸了料水的稻草掩盖，根本闻不到气味才是。
分明不会有无关者知道的走私，却无论起因还是来路，都被人说的分毫不差，也难怪胖男人一时会乱了阵脚。
奴隶少女也是一脸的惊讶，拖着这辆车艰难地走了好几十公里的路程，她现在才知道这一车重物上装的是什么。
珐诺儿就更不用提了——同样是在半道上偶遇到的走私车，自己什么都没看出来，尤娅大人却能够见微知著，连无法察觉的轻微酒气都能够敏锐地闻到......
“咦！酒...难道说，尤娅大人从刚才说的「来了」，指的就是这个？”
越是细琢磨就越觉得不可思议的珐诺儿，不自觉地把想法脱口而出。
“啊...我明白了，敢情你们其实是接取了追缉走私之类的委托的冒险者对吧！在这里守株待兔！”
听到珐诺儿话，胖男人猛力一拍大腿，怒目圆睁，
“快，快动手，把她们两个干掉！”
胖男人挥动肥短的手指比划着。
叫嚣的是他没错，但却是下令让奴隶少女去做。
“.....啊？我？”
奴隶少女茫然地转过头，先是看了看眼前跟自己天差地别的冒险者少女，又望了望旁边面带温柔微笑的美丽女性。
别说打不打得过，但凡面对那样的笑容，是个人都无法兴起打斗的念头吧？
但胖男人才不管这些。
“快给我上啊，把你买过来不就是做这个的吗！拉货的时候是脚力牲畜，有危险的时候你就是护主的猎狗，明白吗！快给我去！”
“可是......”
奴隶少女还想说什么，胖男人没给机会，只是扭动身子，抬脚就踹在奴隶少女的背上，让她放下板车挡到前方。
被眼前的动作刺了眼睛的珐诺儿再也无可忍耐，已经准备好了要轰出去的拳头，发誓要把胖男人扁成猪头。
不过冲动的脚步没等走出去，像是被预判了动作似的，珐诺儿的肩膀上感受到了轻轻的拍打。
“...尤娅大人？”
转过头一看，圣女正平和地抿着笑意，轻轻摇了摇头：
“不是哦，我说的「来了」，从一开始就不是指他们，而是它们。”
说完，尤娅的抬起视线，望向前方。
这时候珐诺儿才意识到，原来圣女的目光从来都没有落在胖男人或者走私车上，而是更前方的商道拐角处。
在那里，一团团阴影正在黑夜的掩映之下不断接近，伺机蠢动着，深绿色的眼睛如同鬼火，散发出不祥的幽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