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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乌鲁夫商会,包括旁边的一些小商队,还有停留在城门口的冒险者以及佣兵,尤娅都多多少少有试着接触交流,询问郊外的近况。
珐诺儿当然也紧跟着当圣女大人的小跟班,静静旁听谈话中的内容。
很快她便发现,大部分人所说的不外乎就是商道上多么多么危险,有怎样怎样的魔物,遭遇了如何如何的袭击......
至于看上去老练的冒险者和佣兵偶尔还会着重描述一下,自己打倒魔物、掩护同伴撤退的英勇之举,当然这些部分一听就知道有夸大吹嘘的成分在里面,算是这些老油子们的通病。
不过珐诺儿想不通——
(为什么尤娅大人要打听那些事情呢?)
怎么看这都是边境商道上的问题,就算深入了解哪些袭击商队的魔物,一时半会也没法彻底解决魔物活跃对商旅的影响。
而且这又跟筹备宴会准备食材又有什么关系?
难不成要去外面把商队接回来,从魔物嘴里夺食吗?
等到在城门处转悠了一趟,将关于城郊状况的说法了解了个七七八八,似乎是觉得大差不差了,尤娅当晚并没有回到集市,反而是特意出了城门。
走在月光照亮的宽阔商道上,珐诺儿终于耐不住好奇发问:
“尤娅大人,我们现在这又是要去哪?”
“嗯......”
只管着领路往前的尤娅稍微停顿一阵,似乎是在选择措辞,而后才缓缓回答,
“当然是找吃的。该到了晚餐时间了,对吧?”
“呃...说的也是......”
——不过,这是要跑到这荒郊野外的地方找吃的吗?
珐诺儿仍然不解。
明明尤娅大人说的每个字词都听得懂,听起来却像打哑谜。
但说实在的,月亮都出来了,晚餐还没着落,中午本来就只是稍微对付对付用炊饼垫垫的珐诺儿,难免肚子又要咕咕叫起来。
走了大约二十来分钟,离开拜摩斯已经有足够的距离,回头的视野中也只剩下米粒大小的城观。
拜摩斯所处的边境地带以风蚀丘陵的地貌为主,介于喀斯特和丹霞两种地貌之间,整体却是黄沙色调,充满着些许荒凉而又魔幻的既视感。
白天日光照耀下的暗金色世界,现在被月光所覆盖,呈现出一片清冷的银白。
经过前方绕过沙丘的拐角处,走在前方的尤娅驻足凝视,像是在确认了什么之后,笑逐颜开:
“来了。”
“咦?”
还没等珐诺儿问「是什么东西?」,如同圣女的言出法随,突然间前方传来了车轱辘与路面石子磕碰的滚轮声。
越听越近,甚至还能够在静谧得只有夏末凉风的夜晚,捕捉到拉车人赶路的喘息声。
“啊,尤娅大人,那是!”
“嗯,是个大胆的家伙呢。”
“欸?”
还没来得及咀嚼明白圣女所形容的「大胆」是什么意思,先闻其声后见其人的推车人转个弯之后,跟两人撞上了面。
“啊!”
出乎意料,拉车的是跟珐诺儿看起来年纪差不到哪里去的少女。
灰黑的头发用粗麻绳简单扎起,比起整理仪表,应该说是为了避免头发被风吹乱才姑且这么绑束起来。
身上的衣着也跟珐诺儿那一身气派的武斗家布甲装相差甚远,与其认为那是衣物,其实就只是跟简单套了个破布麻袋一样,视线只要稍微留意一下,就能够看到少女羞于示人的走光部分。
双脚赤裸着,身上还挎着几根粗麻绳,为了拉车的时候不松脱,绳子连着车握柄一同捆在手上。
脸蛋上满是尘土,黑黢黢又脏兮兮,但那双黑玛瑙似的眼睛,却出乎意料地漂亮,映着闪动的月光。
没想到夜路上居然还能碰上别人的少女,先是讶异,紧接着反应过来之后,又不由得怕生地退缩几步。
尽管有意识地在避让,但珐诺儿却能感觉到,对方的眼神像是试探着什么一样,在悄悄观察着自己。
“——喂,怎么停下来了?!”
后方还有一道粗鲁的男性声音,严厉地向拉车的少女质问。
“场主大人,是...有路人。”
少女怯生懦懦,语气听起来还跟珐诺儿有些相似。
“大晚上哪来路人?!我看你是想找机会偷懒吧!跟牲口一样,不挨鞭子就不会动弹的家伙!”
伴着说话声,一名身着马甲衬衫、商旅人士打扮,胖的跟米其林轮胎人似的油腻男人不紧不慢地趟过来,抬手就要扬起手里的细藤鞭。
即将挨打的拉车少女下意识地抱头蹲地,兴许是习惯,知道了求饶也是没有用的,所以只剩下害怕的呜咽声。
看到这一幕的珐诺儿顿时产生强烈的既视感,类似的鞭子她没少受过,那是就算告别了奴隶生涯,也绝对不可能忘记疼痛。
仿佛应激般地,又或者是愤怒,总之珐诺儿不由自主地想要伸出手。
然而,比她的动作要快上许多。
那眨眼间本该挥下来的鞭子,甩起的尖端却被牢牢抓住,整条系藤鞭拉长绷直,发出一声「嘣!」的清脆响声。
如同勾断的琴弦,细藤鞭断裂开来。
等珐诺儿回过神来,才发现那段崩裂断开的鞭子,从圣女的手中像是柳絮似的,被轻飘飘丢开。
“这位先生还请不要过于急躁,那孩子说的没错,即使是夜半三更,或许也会在商道上遇到同路人。”
胖男人囫囵抬起头,刚想要怒气冲冲地为被打断的鞭子发作,但转眼一看,面前竟是这样一位不可方物的绝世美人,顿时整个人压抑住了怒火,整个人也变得和颜悦色起来。
“啊...啊!天、天使吗?还是月光的女神?!”
“......”
即使是心地善良,从不以最坏的恶意去揣测他人的珐诺儿,看到男人的反应,也有些忍不住兴起想要给这个对尤娅大人见色起意的家伙胖脸上来一拳的念头。
尤娅倒是习以为常,依旧挂着以平等对待世间万物一样、犹如女神般的慈爱笑容:
“那可真是美妙的误会,不过让你失望了,我只是一介旅经此地的圣教徒而已。夜晚经行商道,能与先生相遇,某种意义上也是种命运的安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