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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发生在通过天顶的太阳开始下沉后,过了一段时间的傍晚时分。
才特意回到会馆,刚迈进大门——
“不是的,不是遗迹——啊,请不要因为这样就回去!”
尤娅的手已经放到公会会客室的门把上,这才不起劲地回过头来。
豪华长椅、毛很长的地毯、挂满整面墙的怪物与魔兽首级、老旧的武具。
这名被往年冒险者得到的种种战利品包围的圣女,淡淡地回答:
“但是,跟我要找的东西无关吧。”
“这、也是啦,这个……话是这么说没错……”
柜台的接待员小姐坐在长椅上,以像是随时都会泪崩的表情直视他。
她用力抱紧一迭文件,小声说道:
“……果然,不是遗迹就不行……吗?”
尤娅不说话了。
看不出她平静面庞之下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她静静叹了口气。
然后转过身来,走到长椅前,拢了拢裙子地坐下。
看着坐在对面的接待员小姐,像是妥协了似的笑笑:
“请长话短说。”
“——!好的!”
柜台小姐的表情变得像个孩子一般灿烂。
她迅速把文件弄整齐,再度排到桌上。
这些用羊皮纸写成的文件,似乎是一群冒险者的履历。
名字、种族、性别、技能,以及过去所接的委托内容,都详细记载在上面。
“我想拜托尤娅大人担任见证人。”
“见证人。”
尤娅想通了似的点点头。
“晋升资质的审查吗?”
冒险者的等级,从白瓷到水晶分为十阶段。
审查等级的基准,就是参考过去的酬劳金额、贡献度以及人格。
也有人称这些为「经验值」,大致上倒也没错。
因为说穿了,这就是在审查每一位冒险者对社会大众做出了什么样的贡献。
换个角度想,虽然理所当然,但所谓冒险者充其量就是一群拥有战斗技能的游民。
单就冒险者这个身分而言,和实力同样受到重视的,即是当事人的人格。
因此会在高阶冒险者的见证下进行审查——也就是面试。
所以身家不详但本领高强的流浪者,一口气升上白银或黄金……
这类童话故事般的情形,基本上是不可能发生的。
再举个例子,悉数邀请女性成为同伴的男性冒险者,要晋级也十分困难。
因为无论实情如何,很少人会想把重要的委托交给生性好色的冒险者。
无论多么有实力,除了实力以外一无所有的愚昧之徒,一辈子都会停留在白瓷等级。
愈是优秀的冒险者,就愈会留意旁人的目光,不让自己的言行损及信誉。
——即使历史上只存在过寥寥数人的秘银等级中,有着极小一部分的例外。
“……不过。”
尤娅狐疑地侧了侧头,这种情形在她身上十分罕见。
“由我去不要紧吗?”
柜台小姐若无其事地应了一声“哎呀?”
“您在说什么呀?要知道您可是神官耶?再者本人的水平也是有目共睹,即使不是登记在册的冒险者,光是您的功绩也足以镇压他们。”
“那是公会擅自决定的。”
尤娅回答。
“这也表示,大家对您就是怀着这么多的感谢。”
柜台小姐充满自信,说得像是自己的成就一样自豪。
尤娅静默下来,不说话了。
她仰望着天花板好一会儿,然后一手抓起文件。
“……那,审查谁?”
“谢、谢谢您!”
柜台接待员小姐高兴得甩动发辫,满脸喜色地点点头:
“是同一支小队的成员,从黑铁升上黄铜,也就是要审查是否可以由第八阶升上第七阶——……”
*
*
“这、这次一定,这次一定,千万、千万要,升级……成功……!”
通往面试室的走廊上,一群等着参加面试的冒险者之间,传出一阵嘟囔般的祈祷。
念诵的人,是名身上僧衣满是补丁的中年男子。
看上去像个僧侣——不,相信不会单纯只是僧侣。
就他的年龄而言,体格十分结实。
身旁放着一根使用多年的六尺棍,想来多半是武僧之流。
他虽然剃了头发,却似乎没有抹香油,光头上快要长出稀疏的发根。
“吵死了,大叔!不要因为是僧侣就在那边念佛,听了反倒烦躁起来啦!”
回答他的是名眼神犀利、看上去就是一身战士装束的年轻人。
他的语气虽然强势,却浮躁地扭动身体。
每次都让一身用旧的铁铠与战斧相互碰撞,发出金属摩擦声。
尽管并未生锈,但显得十分陈旧,说不上是什么精良装备。
“该死,至少应该打磨光亮再来的……”
“没办法,大叔是我们之中唯一有妻小要养的人,当然会想求神拜佛。”
对破口大骂的战斧手出言安抚的,是一名法师装扮的女子。
“何况就算磨亮了,也差不了多少。”
她一身坑坑洞洞的长袍底下,露出微尖的耳朵——是个半精灵。
这名妖术师忙着翻阅的魔法书,似乎也是十分老旧的抄本。
快要剥落的封面,是用糨糊强行黏贴起来修复的。
“好啦好啦,先冷静下来吧。就算生气,也一点帮助都没有啊……”
接着在一旁陪笑的是个个子矮小——不,是身高只有其他人一半左右的青年。
他穿着完好无缺的皮甲,腰间挂着短剑,脚上穿着内里有毛皮的靴子。
是个土丘人斥候——至少外观上如此。
“话是这么说没错,”
战斧手应道,
“可是钢铁跟蓝宝石,不论委托或酬劳都完全不同级别耶?”
“只要升级,就可以告别剿灭下水道大老鼠之类的工作。”
妖术师一附和,战士就用平常挥动斧头的风速般继续说下去:
“到时我们就可以赚到比债务利息还要多的资金。这对大叔来说也是攸关生活,当然会很拼啊。”
“我也一样。魔法书很贵。如果祈祷就能升级,要我怎么祈祷都行。”
妖术师用带着点达观的口气回答,她从长袍底下瞪着土丘人斥候。
“姑且不论这些,你倒是说得好像事不关己呢。”
“没有啦,啊哈哈哈……”
土丘人斥候搔着后脑勺,腼腆地笑了笑:
“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啊——就是很怕危险嘛。再说我又没有欠债。”
“窝囊废。”
“胆小鬼。”
战斧手与妖术师无奈地各自骂了一声,土丘人斥候却只是耸耸肩。
“下一位请进。”
这时面试室传来柜台小姐开朗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