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有着许多悲剧,而且永远不会绝迹。
就如她先前所言,律法与秩序,从诞生在这世上以来,就一直处于劣势。
没有人能一举颠覆这个状况。
即使是对众生广施救济的慈悲神,对于渴求救赎而祈祷的人以外就……
正因为这样,那些怪物才会被称为「不祈祷者」。
话虽如此——
“……我个人,对于那类事情,不太喜欢。”
裁决圣女悄悄垂首之余,仍喃喃开口。
语气就像个做出难为情之事的花样年华少女。
“我没兴趣。”
而尤娅很干脆地将这些话题一刀两断。
“告诉我们该从哪下去。”
裁决圣女被面纱遮掩的双眸,转朝向同为圣女的尤娅,像是要窥看些什么。
但是那双血色晶红的瞳目仿佛深渊,无人能够看透。
“在听么?”
“……啊,是,失礼了。”
裁决圣女听到这么一喊而回答的声音里,似乎带着点热意。
她把手伸进薄衣的衣襟,从丰满的胸口拿出一张纸片。
这张折起来的纸片相当老旧,似乎是地下水道的地图。
“从神殿后院的井,潜降到地下水道,我想应该比较妥当。”
她纤细而白嫩的指尖,轻轻摸过图的表面,把地图往地上摊开。
经过无数次折迭又摊开而磨破的羊皮纸,发出细小的声响。
“所以,探索期间,请各位就拿这间神殿当旅馆。”
“唔。”
尤娅一边小声答应,一边仔细查看地图。
这张已经变色而且还有虫蛀痕迹的地图,如实述说着水道范围有多么宽广。
相信对古代的建筑家而言是种有秩序的构造,但如今……
“简直像是迷宫呢。”
珐诺儿悄悄从尤娅肩膀后头凑过去看,说得有些困惑。
在这座地下迷宫里,鬼魅魔影无所不在,有时夜间还会来到地上攻击人们。
她觉得要对抗这样的敌人,似乎远比去打其他怪物还困难得多。
但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同为魔怪,鬼魅却不会主动攻击哥布林。
这大概也就是哥布林能够从容在地下水道中匿身的缘由。
——珐诺儿对鬼怪向来没辙,物理手段无法有效克制这类魔怪,所以难免担忧。
也不知别人是否有注意到,珐诺儿悄悄将视线转向身旁的人。
尤娅把摊开的地图拉到自己身前,轻轻用手一敲。
“……这张地图正确吗。”
“毕竟是神殿建立之初的陈旧地图了……”
裁决圣女缓缓摇头,将一头丰沛的头发带出美妙的波浪。
“只不过,街上的用水是畅通的。即使有毁坏的部分,猜想也并不严重。”
“知道了。”
尤娅点点头,随手折起地图后就是一扔。
狼头僧侣伸手去接,用尖锐的爪子灵活地抓住。
“制图人(Mapper)的工作就交给你。”
“唔,明白了。”
“那就走吧。时间宝贵。”
尤娅把要说的话说完,就利落地起身,脚步轻盈往神殿外离去。
被留下的冒险者们面面相觑,以拿她没辙的表情相视点头。
就行动力而言,这位圣女可是比冒险者还要冒险者。
倘若说开始冒险之前,一般冒险者都需要做好准备才能付诸行动,那么在矮人斥候他们这样的资历冒险者的眼中,尤娅简直就是时刻做好了要应对危险的准备。
像是一把无时无刻都紧绷着拉弦的长弓。
奇妙的是,这份紧张感表现出来的却是外在的从容,并不会让人感到焦虑,反而有种理所应当的感觉——
“……也是啦,圣神的驱魔圣女就是要这样才对。”
矮人斥候第一个起身,轻快地笑了笑。
她重新扛好大弓,一边检查剩下的箭与身上装束,一边快步追上。
矮人族的脚步声小得令人感觉不到她有体重,终究非狼头僧侣能尽收耳中。
他仔细摊开接下的地图,检查过后再度折好,小心翼翼放进怀里。
“照图来看,深处与遗迹相通,但实际情形还是要去过才会知道。”
“我想也是。即使是斥候小姐应该没办法带路吧,如果只有神官小姐的话......”
虽然知道她一贯从容,但缺乏警惕性的外在表现,还是让人不禁皱眉担忧——精灵牧师握紧了木杖轻叹了口气。
两人说着,自在地站起。
“那么,贫僧等人就此失陪,先走一步。”
“不必那么急。我会叫神官小姐跟斥候小姐她们等你的。”
说着两人也追向同伴而离开。
珐诺儿也没有时间发呆了。
她利落地检查完装备,快速把布甲的裙摆从膝下摊出来整理好,站了起来。
“那、呃,大主教大人,我也出发了。嗯。”
她站直身子,对裁决圣女一鞠躬。
“如果……”
珐诺儿正要转身离开,裁决圣女轻声叫住了她。
她伸出苗条的手朝珐诺儿招了招。
“有什么事吗?”
珐诺儿停下脚步,缓缓歪了歪头,
“身为委托人,我觉得这么问很不妥,但……”
珐诺儿看不见说出这句话的裁决圣女,脸上是什么表情。
不是因为她那薄如蝉翼的轻纱面罩遮阻。
是因为她的所有情绪,都像潮水退去似的,从她美丽的脸孔上消失……
就彷佛是戴上了一顶面具。
“……你,不怕吗?”
这句话问得坚毅而恬静。
珐诺儿微微皱起眉头,眼神游移了一会儿。
该怎么回答才好呢……?
“……这个,的确……要说怕不怕当然是会,可是……”
所以她把自己的想法,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从第一次闯进哥布林巢穴的那一天起,恐惧从不曾消失。
然而,但是,即使如此。
游移的视线,追上了已经先走远的冒险者们背影。
巨汉狼人,他身旁的娇弱精灵牧师,以及与小个子的矮人斥候并肩行走的……
那名身着纯净白袍,手无寸铁的圣女。
“……呵呵。”
留到最后才走的珐诺儿脸上,自然而然地浮现出笑容。
她是信仰神明的斗士,但若要对裁决神祈求,她只有一个心愿。
但愿这些同伴,一个也不要少掉。
就只有这样。
“……我想,一定不会有事的。”
于是她轻轻地、缅腼地说出了这个祈求。
自从踏上冒险者这条路之后,每一次的冒险时都从来没有变过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