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渐染上淡蓝色的天空,有一抹烟细细地伸长出去。
追寻烟雾的源头,是来自山丘上的一座小牧场。
更正确地说是在牧场外边,一座红砖造的小屋里。
烟囱冒出滚滚的白烟,笔直地在天空拉出一条线。
一名少女,在小屋设置的炉灶边呼呼地喘着气,同时擦拭额头的汗水。
少女拥有经充分日晒的健康肤色,以及充满女人味的丰腴肢体,然而并不见发胖迹象。
“嗯……这样,应该就可以了吧?”
用披在工作服肩上的手帕擦掉脸上煤灰,奴隶少女满足地眯起眼。
虽然这么说,但她已经告别了奴隶的生活。
只是在习惯崭新的未来身份之前,她还是会不自觉地把自己放在奴隶的位置上考虑问题。
她生气勃勃的眼眸,正通过小窗望向小屋里,那吊挂起来的许多猪肉。
烟不停熏着肉,油脂缓缓渗了出来,并发出令人难以按捺的香味。
熏制猪肉——也就是培根。
以橡实和雏菊喂养的肥猪做为原料,像这样熏制成培根是每年的例行公事。
虽说光是吊挂在小屋内的肉就有一大堆,但熏制作业得在一天内完成。
何况事前还得备好能连续熏上几天的量才行,简直是超重的劳动。
正因如此,如果是以前,一旦到了这个时期,总是会有人来帮忙才对。
“哎,有其他工作就没办法啦。”
幸好奴隶少女丝毫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只是呵呵笑并自言自语着。
毕竟冒险者就是这样。
正因为这种事根本不需要怀疑,她才能理所当然地深信着。
“嘿、咻。”
大概是蹲着看火太久了,她站起身,舒服地伸展一下紧绷的肌肉。
只见她直接伸出双臂,丰满的胸部摇晃着,关节发出啪叽啪叽的声响,然后又呼地吐了口气。
望向地平线另一端,漆黑的茂密森林里透出了白光。
黎明了。
太阳升起。又是崭新一天的开始——但话说回来,最近日出的时间也越来越迟了。
迎接白色的曙光,越过丘陵伸展出去的街道以及两侧宽广的麦田都闪闪发亮。
被风吹起波浪的麦田,简直就像一片金色的海洋。
麦穗随风摇曳的细微声音接连响起,听来有如波涛。
不过奴隶少女要看的原本就不是麦田海,应该——是这样没错吧。
没多久早晨就正式来访,牧场的鸡开始英勇地啼叫起来。
伴随着鸡鸣,街上民众的炊事也纷纷展开,远方街道升起了几道白烟。
不,单纯以做早饭而言,炊烟的数量未免太多了。
像这样迎来阳光以后,景色会变得怎么样呢?街容简直就像涂上了色彩般鲜明清晰。建筑物顶端的旗帜飞扬,象征龙与众神,在吹拂过的风中招展。
其中一阵风袭至奴隶少女身旁,彷佛抚摸她的脸颊般掠过。
“呜哇……”
冷冰冰的触感,让她忍不住颤抖身子。
虽说汗湿的肌肤吹风应该很舒服,但这种温度太凉了,应该要称之为「寒风」。
就连从地平线辛苦升起的太阳,不知为何,光芒看来也黯淡许多。
秋天到了。
这是收获的季节。夏季结束,为了过冬而不得不进行准备的时期。
牧场的工作也变多了,镇上同样忙碌不堪。
既热闹,又华丽,世上最美的季节之一。
虽说以奴隶少女的角度来看,这世界永远都是那么美丽。
她知道,既然大家都很忙,那她们一定也不在话下。
明明很忙,却必定会回来帮忙自己,只要等大家回来——对了。
“用刚熏好的培根,来做炖菜吧!”
得先让外出的大家填饱肚子,好好休息一下才行啊。奴隶少女如此心想。
光是想象就让她兴奋起来,从牧地走回家的脚步也随之变得蹦蹦跳跳。
因为秋天——也是祭典的季节嘛。
*
第五只哥布林被收拾掉,是正午时分的事。
石块咻一声划过天空,命中绿皮地精的眼窝,打碎头盖骨直击脑部。
发出声响颓然倒地的哥布林,就像叠骨牌一样在地上躺得东倒西歪。
被阳光照亮的坑道入口,以尸横遍野这句成语来形容再贴切不过了。
“……唔。”
一名白衣神官,丝毫不大意地从岩石后方窥探。
一袭洁白无瑕的圣袍与血腥的环境格格不入,腰间的细剑也毫不搭调,手上燃着一团仿佛来自地狱般黑暗的火。
模样奇特的女神官——正是人称驱魔的圣女。
尤娅所收拾掉的哥布林,以排除哨兵为开端,已经有五只了。
即便如此,相对于绿皮地精们所造成的危害,她的所作所为根本无法企及。
哥布林们占据了村里唯一的财源——矿山,已长达半个月之久。
那么,在宛如野兽下颚张开的横坑深处,究竟还有多少躲在里头呢。
——它们抓走了女人。
不过幼童要成长为战力的时间还不够。
哥布林一旦取得人质,我方能采取的手段也受限了。
更何况村人未来还要使用矿坑,原本就无法灌毒气或水进去。
——称得上战力的,总不至于多过十只。
边这样思索,他边迅速以双手将石块套上投石索。
脚边有挖矿后堆积如山的碎石,在这里根本不必担心弹药用尽。
只要留意战场环境,投石索就等于拥有无限的子弹。
“怎么样呢?尤娅大人。”
在她身边以警惕姿态摆着架势,随时准备出拳轰波的,是名稚嫩的斗士少女。
尽管打扮朴素却穿着纯洁的圣衣,这名个头娇小的少女——是珐诺儿。
尤娅对她瞥也不瞥一眼地问:
“什么怎么样。”
“呃、那个,就是战况、战局之类的……”
“还不知道。”
说完,尤娅的火附魔石弹又破空飞出。
“GOORB!?”
大概是来检视哨兵尸体的吧,刚爬出来的一只哥布林脑袋也被砸碎了。
绿皮地精毙命仰倒并滚落坑道。
尤娅则淡然地对尸体茫然无顾。
没什么大不了,就只是借此把敌人的同伴引出来。
不过绿皮地精之间本来就没有情谊可言,说是「同伴」或许并不正确。
刚刚杀掉的那只哥布林,想必也是抽到下下签,才会被派出来侦查吧。
话说回来,用倒地的敌方尸体或伤员为饵,陆续钓出深处的敌人并杀死——
这是人数居劣势的尤娅常用战术之一,里头丝毫没有半点慈悲可言。
就这样,在六具哥布林的尸体面前,她不带情绪地将石块套上投石索。
“但,令人不痛快。”
“……你的意思是?”
“装备太好。”
“……啊。”
经这么一提,珐诺儿也猛然发现。
尽管粗陋,死去的绿皮地精们全身都穿着防具,还手持武器。
剑、鹤嘴锄、棍棒、标枪或短剑。包含绿皮地精自制和抢来的,两类混杂着使用。
“记得没错的话,它们掳走了三个女孩子。如果不赶紧……”
珐诺儿喃喃说着,面露极度焦虑之色,然而在她身上,已丝毫没有躁进的样子。
自从成为冒险者,已经半年了。
首度冒险九死一生后过了半年。
这当中她几度濒临死亡,苦战了半年。
尽管如今还是第九阶的黑铁等级,也越来越不能称之为新手了。
就算听到哥布林掳走了村中的姑娘,她也不至于慌了手脚。
——然而,这是否也代表自己越来越没有同情心……?
跟累积的经验成等比所膨胀的不安,在她的胸膛深处沉淀着。
因此珐诺儿闭上眼,试着让自己的气息平缓下来,对圣神祈求。
她为死去的哥布林们超度,愿它们来生不再做魔怪,并祈望那些等待救援的女子们平安无事。
“提出委托前花太多时间了……对了。”
原本默默等待她祈祷完毕的尤娅,这么说道。
“能搜刮哥布林们的尸体吗。”
“咦?”
她忍不住抬起头,眼前还是那副一如往常毫无表情的脸庞。
“我要回收那些家伙的装备。”
“咦,呃,那么……”
珐诺儿无法立刻回话,视线在尸体跟铁盔之间往返了好几遍。
当然不是由于害怕或嫌脏的缘故。
即使是绿皮地精,尸体还是尸体。
“做不到就掩护我。”
“啊,好的。”
珐诺儿用力点头。
“如果可以的话,请让我……”
尤娅根本没回话,下一秒就冲了过去。
被抛下的珐诺儿「唉」地深深叹了口气。她以为自己已经适应了,但看来还不算十分习惯。
明明风的温度已经降得很低,额头还是渗出了汗水。
自己真有这么紧张吗?
这时要是平日的伙伴——尤其是身为暴躁脾气矮人的她也在的话就好了。
珐诺儿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