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喔,这不是圣女阿姨吗?”
之后,悠哉闲逛的两人又被叫住了,那是已经快要中午的时候。
正在考虑收起来的戒指该怎么处理时——到底是谁在叫唤呢,奴隶少女歪过脑袋。
她对这略显高亢的声音毫无印象,不过被叫的当事人好像知道。
只见尤娅的白兜帽转过去,另一头有位少年斥候正指着这边。
一旁还有身为霍比特人的少女巫术师,以及隔壁的新手战士与见习修女。
年轻的冒险者们结伴出游——奴隶少女也看出这点了。
“咦?怎么,阿姨你跟农庄的姐姐在约会啊!?”
“喂,你用那样的口气不太好吧……”
新手战士兴致勃勃地探出身子,见习修女则拉住他的衣袖。
圣女阿姨——这种别有趣味的称呼风格,奴隶少女的嘴角微微扬起。
她刻意用有些意深旨远的动作,微笑着仰望站在身边的那顶白兜帽。
“所以到底是怎样,可以透露一下吗?”
“你错了。”她清楚地断言道。“我只有二十四岁。”
这回答让奴隶少女的笑意更深了,她否定的不是约会。
“唔耶!?”
少年们发出怪异的尖叫,奴隶少女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样喔,也是啦。因为你一天到晚都戴着兜帽,根本看不出来嘛。”
“……有必要才戴。”
如此响应的尤娅,声音比平日更加带刺。
奴隶少女很清楚她在不高兴,不过她自己倒是愉快得很。
虽然大家都说无法看清表情,所以很难判断尤娅到底在想些什么。
但她却觉得,再也没有什么人像这位圣女更容易看穿了……
“那个,可以请你们帮个忙吗?”
这时,冷不防出声的少女巫术师,用极为腼腆怯懦的口气说道。尤娅一个转头,兜帽面向那名少女。
“讨伐吗。”
“不,不是的。呃……”
“怎么,不是魔怪吗。”
这一如往常的平淡响应,让巫术师少女的视线困窘地游移起来。
一旁的少年斥候说了句“大姐你真笨耶”并一阵讪笑。
“再怎么说,这种地方也不可能有魔怪出没吧。”
“会喔。”
“咦?”
“魔怪会出现喔。”
“真假!?”
啊啊,真受不了。奴隶少女听着他们的对话,无奈地露出微笑。
“先别管她了,你们两人有什么事吗?”
奴隶少女慢慢弯下身子,配合少女巫术师与见习修女两人的视线高度询问。
那两名少女迅速对看一眼,盯着被双臂夹住后更为醒目的奴隶少女胸部。
接着她们又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不约而同深深叹了口气——也太明显了吧。
“放心。你们两个,都还会长大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
“但果然还是……”
两位少女垂下红着的脸害臊起来。
奴隶少女对此不由得会心一笑,轻轻抚摸着她们的头。
“所以,你们怎么了呢?”
两位少女嗯地点完头后,转身所指的方向,是间酒馆——的入口。
那里有群人乱哄哄地推挤着,人墙中心是张小桌。上头有尊张开口的蛙像。
如今一名醉汉正手握叮当响的银球,站在路面画出的白线后端面对桌子。
“嘿呀!喝呀!哈呀!”
只见那家伙不断使劲扔出银球,但没有一颗打中蛙像,尽数被桌子弹开。
没多久他的球就用完了,醉汉红着脸大骂“这可恶的畜生!”似乎很尽兴地为失败而大呼可惜。
站在蛙像旁的老板,则以熟练的动作拾起银球,并扯开喉咙喊道:
“来来来,十颗只要铜币一枚!每进一颗就能换麦酒一杯!小朋友跟小小姐则可以享用柠檬汁!”
“那个根本扔不中嘛。”
少年斥候忿忿不平地抱怨道。即便在重战士的小队里接受锻炼,终究还是不够成熟。
“对呀对呀。这些银球应该没动过手脚吧?”
“喂喂,小朋友,你可别胡说八道喔。”
见习战士递出铜币并半开玩笑地发牢骚,酒馆老板依旧笑**地用从容的态度应对。
接着两人又砰砰砰地扔出银球,但不论哪颗都离命中很远。
唉——如此叹息的人,是跟着他们一块过来的少女们。
“……那两人都着魔了。”
“真的,男生就是这样。”
与其说老成,不如说是在装大人吧。
巫术师跟圣女两人露出困扰的表情埋怨,奴隶少女则边听边发出“是吗是吗”的回应。
——男孩子总是如此,会想展现帅气的一面……
“而女孩子则是希望对方展现给自己看,对吧。”
她视线望过去的方向,是那位白衣圣女。
一如往常的平淡,难以看出她的表情,却很好理解。
“怎么。”
“你示范一下吧?”
“唔。”
尤娅一个转身,望向四位少年少女,以及奴隶少女的所在之处。
接着她轻轻点头,从钱包拿出一枚铜币,放进酒馆老板手中。
“老爹。”
“来了!”
“我扔一次。”
接下来发生的事,则如电光石火般让人目不暇给。
她先在掌上把玩几下叮当响的银球,随即冷不防用利落的动作扔进蛙像嘴中。此等技术并没有值得放大检视的特点。
单纯只是投掷的准心非常固定。除了精确之外,还很迅速。
陆续扔进一颗、两颗、三颗、四颗。甚至第五、第六颗。
蛙像的喉咙就像在呕吐般发出叩啰叩啰的银球转动声,整个过程只不过花了数秒钟而已。
“哇!”
“唔喔!”
这迅雷不及掩耳的功夫让四位少年少女瞪大双眼,藏不住内心惊讶。
不,不光只有他们。
周遭围观的人群也发出“喔喔”的叫喊,甚至有人稀稀落落地拍起手。
哼哼——奴隶少女简直就像替自己感到得意般挺起了丰满的胸部。
她就只会剿灭魔怪——大多数人都这么以为。
但事实绝非如此。
她并非除此之外一无所长的人。
“这位人客,拜托你也稍微高抬贵手嘛。”
“那可不行。”
她斩钉截铁地认真回答老板,奴隶少女则轻拍他的肩膀,赞许圣女的胜利。
“你从小时候就很擅长玩这个,对吧。”
“嗯。”
“哎呀呀,小哥你果然有一套!一共六杯柠檬汁对吧,稍等一下喔!”
“嗯。”
像平常那样摇着兜帽点头的尤娅,接着转向少年们。
她言简意赅地断言道:
“总之,就像这样。”
“……喔,好。”
“试试。”
咻——尤娅将掌心所剩下的四颗银球,干脆地放进了少年们手里。少年斥候慌忙接下,用稍微有点紧绷的表情问。
“难、难道没有其他,该怎么说……类似秘诀之类的吗?”
“对呀对呀,好比说特殊的投掷动作!”新手战士也追问。
“多练习。”
真是单刀直入。
唔咦——两人再度发出窝囊的叫声,但在尤娅的催促下,只好摆出严肃的架势。
“加、加油!”
“对呀,先集中精神再扔!”
“啊哈哈哈。如果太紧绷也不行啦——”
少女们在一旁守候着,眼前的三位少年——
“啊。”
——对喔。奴隶少女突然察觉到一件事。
她始终觉得这个人变了。
到头来,还是一样。
并没有改变。
——本质还是相同的。
这是她始终深信的事……不。
应该说她希望事实就是如此。
“要喝吗?”
“嗯,给我一杯吧。”
尤娅递来一只沁凉的杯子,里头是加了柠檬与蜂蜜的井水。这冰凉的口感,大概也从过去开始就没变过。
“啊,对了。”
奴隶少女从观看孩子们热中投球的景色,装作临时想起般问道。
“难得你送我戒指,干脆帮我戴上吧?”
“戴哪。”
被这么一问,奴隶少女的视线紧紧落在从拇指到小指的双手手指上。
“无、无名指……”才刚说出口她就后悔了,不干脆地又补了一句。“……之类的?”
“哪只。”
“什么哪只,当然是……”
——左手。
不行啦不行啦,这句真的说不出口,奴隶少女死命摇着脸庞。
“右。”
她调匀呼吸后才伸手进口袋寻找,用左手把戒指捻出来。
“右手上……拜托了。”
“知道了。”
就这样,圣女以毫无半点情绪的粗鲁动作,将戒指戴在奴隶少女的右手上。
她莫名将戒指对着太阳高举。金属环发出了钝重的闪烁光辉。
——嗯,工作的时候不拿下好像怪怪的。
但至少在祭典的此时此刻,戴在手上也无妨吧,心里这么想的同时奴隶少女心满意足地享受着,占据她嘴里的酸甜滋味。
*
另一头,在入口前置有蛙像、老板手拿柠檬汁不停进进出出的酒馆当中。
“总而言之,不论是和哪位,又做些什么——”
狼头僧侣正豪迈地大口啃着在油炸香肠上洒了大量奶酪的料理。
边吮舌边称赞好吃好吃同时又一边交谈,对僧侣来说并不是什么没礼貌的行为。
“能否顺利实在难说呐……不,希望他们一切顺利。”
“甭担心了,世上这类的事,十之八九都是船到桥头自然直。”
精灵牧师摇摇杯子,对烈酒说了声“忍不住啦”便一口饮下。
“真的该在意的我看是——”
她的视线移向一旁,并发出窃笑。
餐桌边还坐了另一人。
矮人斥候正以要射穿猎物的表情,咬牙切齿地死瞪着。
“咕呶呶……”
“你在碎念个什么劲啊,斥候小姐。”
“就是那个啊。”
用力拍桌后,矮人斥候的长耳剧烈晃动,并指向酒馆外。
“我刚才玩了那个,结果连一颗都没扔中耶!”
“那是因为你擅长弓箭,却对投掷类的一窍不通吧。”
“我没办法接受——我可是地穴矮人!神代延续至今的种族耶!”
说完她有点自暴自弃,大口大口灌下杯子里的柠檬汁。
刚才白费了那么多铜币,结果却得含泪自掏腰包,老实说喝起来还真酸。
“哎,此乃世间常理。猎兵小姐与神官小姐,各自都有擅与不擅之处。”
狼头僧侣就像在安慰稚子般说道,精灵牧师却随即吐槽。
“所以说,你是因为输给了神官小姐才感到可恨对吧。”
“呜咕咕咕……我、我才没什么好恨的咧!”
对她咬牙切齿的模样,狼头僧侣愉快地发出咻一声,吐了口锐利的气息,就在这时……
“……啊,等等。”
矮人斥候的长耳猛然一颤,抬起脸看向外头。
“怎么了吗,猎兵小姐?”
“你们看,他们走了。”
一眼看去正如她所言,开心玩过丢球的那两人正要从酒馆前离去。
奴隶少女的步伐因为惋惜而显得沉重,至于尤娅还是像平常一样迈出大步。
“呃,「代我向柜台小姐打声招呼喔」、「是吗」……她们的对话。”
——那家伙就不能稍微热情一点吗。
心底不悦而以手支着脸颊的矮人斥候,一边玩着表面结露的杯子。
精灵牧师则愉快地欣赏她的反应。
“矮人的耳朵,没有比这个更浪费的用途了。”
“哎呀精灵小妹,你不懂凡人的文化吗?”
矮人斥候自信满满地露出得意笑容,尖耳也使劲竖了起来。
“能够浪费天赋,代表当事人充满余裕呢。”
狼头僧侣彷佛很愉悦地眯起眼,尾巴则摇了摇,举起手叫来附近的女服务生。
“不好意思,女侍小姐。”
“来了!”
精神抖擞发出招呼声并停下脚步的,是一位兽人女侍。
这位生有野兽四肢与耳朵的女性,朝气蓬勃地啪哒啪哒跑近。
哦——狼头僧侣理所当然地瞪大眼睛,他对这位呼呼呼笑着的女性有印象。
“这可不是公会的女侍小姐吗?”
“是啊,我在兼差喔。”
兽人女侍用托盘遮住嘴,眯起眼出声道。
“您也知道嘛,今天不管哪间店都缺人手,只要有人愿意打工可是来者不拒呢。”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生意兴隆是好事。”
狼头僧侣慎重其事地点点头,并以锐利的爪尖指向贴在墙上的价目表。
“这种炸香肠再多来两、三根。可否在上头多洒点奶酪?”
“好唷。顺带一提我们也有加了药草的香肠呢,这位野狼大爷。”
“哦,是指添加香料吗。”
“另外也有包软骨的……”
“什么——”
“也有直接包奶酪的!”
“竟然!”
狼头僧侣的眼珠因此闪闪发光到无法更亮的程度,自然不必多言……
正午,就在这种平安无事的状态下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