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滴滴答答的持续降雨中,金丝雀正啾啾啾地唱着歌。
以拍打窗子的水滴声为伴奏,金丝雀在小小的鸟笼中鸣啭。
坐在窗边的奴隶少女,以指尖轻抚过结露的窗户叹了口气。
她对已闭幕的祭典念念不忘,依然穿着那套洋装,身体枕在手臂上。
一边感受外头冰冷的空气,奴隶少女脸上浮现微笑,喃喃说道:
“你的主人,如今在哪里做着什么呢——”
没有回应。小鸟只是继续啾啾地叫着。
这只圣女夏天带回来的金丝雀,如今就像这样养在农庄里。
“是土产吗?”
她试着问。
“不。”圣女说。
有时就是会做些奇怪的事。
奇怪的事——例如去参加祭典、与某人同游,想必也是同一类吧。
“……”
她怎么还没回来呢?
如此思绪突然浮现,奴隶少女把脸埋进了手臂里。
她不想看玻璃窗上倒映的自己。那实在让她不忍卒睹。
右手紧紧握着,拳头里是先前送的玩具戒指。
共处的时候尽管很满足,一旦分离了就会觉得再怎么样都不够。
想要更多,更多,更多。
——更多什么呢?
“……我这个人,竟然也会如此任性啊。”
远方,传来了彷佛有人在清喉咙的隆隆雷声。
以前传说那是龙所发出的声音,但这个故事的真伪她不清楚。
幸运的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遭遇过龙。以后应该也一样吧。
隆隆。隆隆。雷声越来越近了。雷……?
霎时,奴隶少女察觉声音在自己的附近停住了。
不是雷声,那么会是……?
她恍惚地抬起脸,玻璃窗映照出她憔悴的脸孔。而在玻璃的另一侧——
是具被雨淋得湿答答的白衣。
“咦、啊,咦……!?”
她砰一声跳起来,嘴巴激烈地一开一阖。
到底该说什么才好?要怎么说?心情与言语搅成一团,在脑中与胸口形成漩涡。
结果,她只能从喉咙挤出“你回来了”跟“还好吗?”这些问候。
“你、你在做什么呀,外面雨那么大……这样会感冒喔!?”
奴隶少女这么说,啪一声用力把窗户打开。
“抱歉。灯亮着,认为你还没睡。”
相对于慌乱的她,尤娅却若无其事到让人生气的程度。
“我有点事。”
“有事……”
“早上回来。”
尤娅淡然表示,稍微想了想,才喃喃地加上一句:
“早餐,我想喝炖浓汤。”
“啊。”
回来。
她说她会回来。她这么对自己说。还表示想吃自己做的早餐。
——真是的…………真是的!
“……一大早,就喝炖浓汤?”
胸腔中,有股暖流扩散开来。奴隶少女的脸上顿时绽放出笑容。
——为什么我那么好打发啊!
“拜托。”
都这么说了。
“真是的,拿你没办法耶。”
她咕哝着。
“你如果感冒爬不起来,或是睡过头的话,我会生气喔。一定要准时起床才行。”
“知道。”
“……嗯。”
奴隶少女用力点点头。
她知道圣女是不会说谎的。
然而一旦说了有事,就绝不会打消念头。
因此奴隶少女也不会进一步追问或打探下去。
节庆之日已告终,日常生活又回来了。日子一如往常地过下去。就算心中怀抱各式各样的想法,能表达出来的那一天也已经消逝。“那么,呃……嗯。”
所以她该说的话,就只有一句。
“加油!”
“嗯。”
说完尤娅一步、两步离开窗边。用向来那种轻快又直率的步伐离开。
“你也一样,早点睡吧。”
最后尤娅冷不防停下脚步,回头露出稍加思索的模样望着奴隶少女。
“不要出门。”
对消失在幽暗中的背影,奴隶少女目送了好久。
隆隆。
方才的声音再度响起,跟着圣女一起远去了。
终于看懂真相的奴隶少女,噗哧一笑关上窗户。
“真是的。你那个主人,有时就是会做这些奇怪的事呢。”
她用指尖抵住鸟笼轻晃,金丝雀彷佛在抗议般又发出了啾啾声。
不过只有这回她不理会鸟儿。
有一半是闹别扭和迁怒,另一半则是彷佛快融化的亢奋感所致。
尽管现在还不到就寝时间,但她决定好好珍惜这种感觉,带着它上床睡觉。
愉悦地沉浸在自己的思念中,即便是在梦里,她也很满足了吧。
“可是话说回来……”
为了避免弄皱洋装,她把衣服褪去迭好,接着丰满的肢体才滑进卧榻。虽说她认为那个人十之八九,又想出什么主意了吧。
“……为什么她要滚那个大木桶呢?”
*
雨势越来越大,风则像切穿空气般横扫而过。
夜深了,视野就像被墨水涂过般一片昏暗、漆黑,根本看不清楚前方。这已经可用暴风雨来形容。
“喂——神官小姐!”
在这种天候当中微微浮现轮廓的一栋建物旁,精灵牧师拉高音量道。
“窑已经点火啰!”
“是吗。”
尤娅停下一直在滚动的木桶,点点头。
这栋建筑物——位在农庄外,是座设有烟囱的红砖造小屋,但此刻尚未冒出烟。
“情况如何?”
“湿气太重了。不过使用法术的话,哈,简直易如反掌。”
精灵牧师双手握住木杖,咧嘴笑道。
她所学习的法术大多跟大地之类的有关,对于火焰的适性原本就很良好。
把火精灵(Salamander)叫出来,点燃潮湿的木柴,应该是轻而易举吧?
“至于风向,目前应该没问题唷。”
矮人斥候则灵巧地把脚边的箭收拢起来,装进箭袋。
矮人的武具,全都是取自然万物之形锻造而成的。
所以即便不懂使役使精灵的法术,矮人一生下来就能与万物共存。
据他们或她们所言,“只是因为其他种族太迟钝了”罢了……
单纯讨论猎兵的话,没有其他种族比常年居住地穴到的矮人更适合担任此一职位也是事实。
她将自己最大的特征——尖耳——轻轻摇了摇,并说道:
“暴风雨来到这里的正上方了……不过相较于对面,我们现在位于上风处。也就是顺风呢。”
“好。哥布林们的情况如何。”
“正在接近,时间所剩不多了喔。”
“明白。加紧脚步。”
尤娅点点头,转向精灵牧师。
“小心起见,如果法术有剩就增强风势。”
“风也属于森林精灵的领域……也罢,我尽量试试。”
“有劳。”
响应尤娅的要求,精灵牧师从包包取出一把扇子。
她啪一声打开在空中一扫,哼出了奇妙的尖锐歌声。
“『风的少女(Sylph)啊少女,请你接个吻。为了我等船只的幸运』。”
在咻咻作响宛如耳鸣的狂乱暴风中,这道气流就像轻抚脸颊般温柔。
这是魔法师为了赚点小钱在担任船长时所用的,一种能唤来微风的咒语。
“虽然见笑了但风势顶多这个程度,到底能帮上多大的忙我也不敢保证喔。”
“无妨。很够了。”
背对轻盈的微风,尤娅继续一一进行确认。
“『狼伥』怎么样了?”
“已经准备妥当。”
被点到名的狼头僧侣指着散落在大地上的小牙,以奇妙的姿势合掌。
“『野性之灵,以先祖之名,助我等畅行无阻』。”
听到这朗朗唱出的祈祷,地上的牙齿开始噗噜噗噜冒泡、沸腾,并逐渐站起身。
出现的玩意是直立的野狼骸骨——『狼伥』两只。
狼头僧侣将尖骨剃刀扛在肩上,发出“唔”的一声。
“很遗憾贫僧的法术到此见底了。是否可商借武具一类?”
“无妨。”
尤娅应道,并把原本躺在一旁地上的木桶翻正。
“我借了那边的仓库,里头的武器随你用。”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且容贫僧挑个一、两把吧。”
缓缓摇着尾巴,狼伥随僧侣一起走向仓库。
这当中,尤娅又翻正了一只木桶。
木桶共有三只,足足有她身高那么高。
里头似乎装得满满的,重量也不容小觑。
她使尽浑身之力让桶子站起,其冲击力甚至把脚边的泥巴都掀飞起来。站在一旁的珐诺儿衣服上也被溅到了肮脏的黑点,然而她并不介意的样子。
“尤娅大人,你不会冷吗?”
“你才该留意吧。”
珐诺儿单薄的衣服被雨打湿,紧贴在她纤细的身躯上。
上头微微透出的肤色,尽管很难不感到羞耻,但珐诺儿却摇了摇头。
“不,我没事。这点小雨,根本不算什么。”
“……武神奇迹还有剩吗?”
“有的,没问题。”
珐诺儿坚强地微笑道。
“知道了。”
尤娅用剑柄将木桶盖敲碎。
啪喀一声,雨水中立刻混进了腥臭的气息。
“呜呕。”不顾矮人斥候一脸铁青,珐诺儿倒是毫不犹豫地将手伸进桶内。
“没有时间了,我来帮忙!”
“抱歉。麻烦了。”
“嗯!”
“放到屋子里吊起来。要塞满。”
“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