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输了输了。”
太阳西沉,天空与市镇都渐渐染上深青色。
奴隶少女仰望远方闪闪发光的星星,说得十分干脆。
她双手背在身后悠哉地走着,珐诺儿则像只小鸟般踩着细碎的脚步,跟在她身旁。
“毕竟没拿到屠龙魔剑嘛。”
“就是砍不穿鳞片啊。”
到头来,她们光是剿灭哥布林就忙不过来了。
一行人被龙击败,又一次未能拯救世界,然而——
“可是,好好玩呢。”
“真的。”
奴隶少女也同意珐诺儿的感想。
尽管觉得日子还早,吹过的风却已经朝秋天的意境渐渐转凉。
她所看的世界。
她所活的世界。
她得以小小窥见其片鳞半爪。
奴隶少女一边让风轻抚她玩游戏玩得发热的肌肤,一边笑着说:“不过啊——”
“去逛武器店,到酒馆玩,就一个女孩子来说,好像不太对吧?”
“啊哈哈哈……”
珐诺儿只能苦笑带过。
奴隶少女觉得这个小了她三、四岁的少女,简直就像自己的妹妹。
——不晓得他又是怎么想呢?
呼。也不知是否注意到了她这小小的叹气声。
珐诺儿以豁达的表情,抬头看着奴隶少女:
“好想,改天再玩一次。”
“……嗯,的确会想再玩。”
“既然这样,”
珐诺儿轻快地小跑步到前面,转身面向奴隶少女。
洒开的一头金发,在即将西沉的夕阳最后余光照耀下,闪闪发光。
“我们改天再一起去吧?”
——什么嘛。
奴隶少女不由得深深吐出一口气。
——明明就有啊,与他人的联系。
本来还以为只有跟他、跟农庄之间存在关联。
但由他所系起的缘分,让自己也像这样牵挂上去。
“……嗯。”
奴隶少女用力揉了揉眼角,笑了笑:
“下次再去玩吧。”
*
她唰一声挥响手杖,舒畅地眯起了眼睛。
告知夏天结束的第一阵风,轻轻抚着脸颊吹过。
马车喀哒作响地行进,而跟在马车旁漫步于大道上,是多么令人心情平静?
一不经意松懈下来,就几乎要忘了自己正在执行护卫的委托。
身为神选者的她,曾经在这种时候感受到神的气息。
飘着稀疏云朵的天空中,远方有着小小的黑影在飞。
是鹰?是鹫?还是猎隼?
“那只鸟,飞得好高呢。”
“就是啊。”
她说话的对象,坐在马车屋顶上。
这个带着弩的猎兵(Ranger)当然并非在偷懒,而是负责警戒四周。
猎兵在同伴们的信赖下进行戒备的身影中,看不出大意的神色。
“嗯?”
所以听到这狐疑的声音,她立刻握紧锡杖。
其他同伴们也接连拿好装备,开始准备因应这还看不见的威胁。
尚未注意到异状的,就只有拥有这辆马车的商人一人。
“什么?怎么啦?”猎兵无视商人四处张望,低声说:
“那只鸟,会不会太大了点?”
“……这么一说——”
事情就发生在她凝神观看的时候。
远处那一转眼便拉近距离的物体,是个有着深灰色皮肤、钩爪、喙,以及翅膀的——
“恶魔(Demon)!”
尽管得以对同伴猎兵的呼声做出反应,却仍晚了一步掌握主导权(Initiative)。
她这一慢,慢得足以致命;而恶魔——石头做的恶魔则快得致命。
侵袭她的并非宿命也非偶然,而是压倒性的能力差距。
“啊!?”当她惊呼出声,双脚已经离开地面。
再怎么乱踢也没有意义,她整个人一口气被拉上空中。
地面、马车、同伴,都在转眼间不断远离。
“呜、啊……好痛……咿!?”
她拼命试图抵抗,用锡杖在恶魔身上一敲,钩爪便用力掐进肩膀,剧烈摇晃。
往下一看,立刻被骇人的高度吓得发出断续尖叫。感觉得出下半身湿了。
“咿咿!?咿、咿!?”
灾厄还不仅如此。
一阵让她错以为大腿被火钳抵住的剧痛。
多半是猎兵射箭想救她吧,而这个恶魔就拿她当了挡箭牌。
透过因眼泪而模糊的视野往下一看,还能看见魔法师在咏唱咒语。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她拼命挥动锡杖,摇头抗拒。
——不对,这不是恶魔。不是恶——……
“啊啊啊啊啊啊!?”
恶魔闪过迸射而来的雷电,这举动使她在空中大幅甩动。
插在大腿上的箭因此深深剜进肉里,她发出惨叫,全身颤抖。
这一下却要不得。
因为扣在双肩上的爪子撕开皮肉,沾到鲜血而一滑。
“咿——”
叫声从喉咙泄出。飘浮感。风。风。风。风。
好痛好可怕好可怕救命啊。知识之神、神啊,神啊……!
遗憾的是,她的呼喊是愿望,却非祈祷。
因此传不进天神耳中。
对她而言,幸运之处应该就是并未感受到丝毫痛楚吧。
而不幸之处,则是直到重重摔在地上的那一瞬间为止,都无法放下意识。
虽说这些与如今沦为一团不断痉挛的肉块的她,都再无关联了。
*
“所以,该怎么办?”
狂风呼啸而过的荒野上,听见一个粗扩的男子嗓音。
他把长枪扛在肩上,穿着铠甲的身影,实实在在可说是个威猛的美男子。
长枪手眼前,耸立着一座在盛夏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的纯白高塔。
外墙是带光泽的白石,但从毫无接缝、一路连向天际这点来看,多半是象牙之类的材质。
想到这世上没有如此巨大的象,这座塔也就无疑是魔法的产物。
“目测大概有六十楼吧?”
“要从正面硬闯,可有点费事啊。”
答话的是名雄壮威武、比起长枪手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壮汉。
肌肉发达的身躯穿着铠甲,背上背着长度几乎与身高差不多的阔剑。
名震边境的重战士,举起手掌仰望天空,眯起眼睛看向塔顶。
“想也知道盖出这种塔的家伙,十之八九个性很差,会在里面备齐各种怪物和陷阱。”
他脚边躺着一具满是裂伤,状似从高处被拋下来的尸骨。
挂在脖子上的识别牌已经回收。姓名、性别、等级、职业。
从外观推测是个年轻女子,但模样已经连她是死了以后才摔落还是摔死都看不出来。
由于曝尸荒野,尸体早就被野狗和野鸦啃食、啄食得一塌糊涂。
再看看塔的周围遍布红黑色斑点,真不知已经有多少人曝尸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