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星期三

作者:至尊小超人 更新时间:2024/9/9 22:50:04 字数:8972

“老板,来一笼包子,鲜肉的,再要个蘸碟。”

听见门口来了顾客,刚收拾完上一桌空蒸屉的老人又急忙走出。他带着和善的笑容,手还在围裙上擦了两下。

“你是在这儿吃呢还是打包?”

话音刚落,他那年纪大了而爬满皱纹的脸上,带着笑意的表情稍微愣了一下。从老板的视角看过去,眼前这位客人多少有些奇怪了。

约莫十七八岁、顶着个宽边帽的少女。面容确实好看,和平时来吃早饭的学生比较那真的是万里挑一,就是一头白发长的有点吓人了,快要到膝盖附近;身上穿得也奇怪,像是一件宽大的黑色长袍,面料又粗糙得比不上市面上流通的那些衣物;在那长袍的底端,能看见刚好露出一双金色的高跟鞋。

“就在这里吃。”

她说完,就挑了刚收拾过的折叠方桌边,挪过一个塑料凳坐下。然后又立即拿出手机对着桌角的二维码识别,迫不及待嚷道。

“老板,多少钱?”

“不急不急,吃了再给。”

老板倒是没料到,这看上去姑娘家家的性格有点急躁,说了一声就转头去取蒸好的包子。不一会儿,他右手蒸屉左手粥碗就端上“白毛女”坐的那桌——让他回想起年轻时看过的舞台上表演的歌剧,没想到时间一晃就老了。

凑近了放下东西后,他才注意到这姑娘眼睛也与其他人不一样,分别是右眼金色与左眼蓝色;头发也并不是全白,而是偏金属的银色,总得来说更像歌舞剧里化妆的感觉了。只是不知道这年头,那些老剧内容又遭改成啥子样了。

至少他看的那会儿,哪有这么花里胡哨的改动。

早饭点一过,客人也就没七八点那会儿多了。老板看了一眼手机时间,今天才周三,上午九点,正是上学上班的日子。这白头发少女说起来还算是来得有点晚了。

也正是这会儿不忙了,老板也有空闲的时间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问道。

“你这身衣服,是要去搞节目表演吗?”

头戴宽边帽的少女用筷子夹起肉包在蘸碟里涮着,吃掉后又左手端起碗喝了一口绿菜粥,方才不紧不慢地说道。

“嗯,今天有节目。正好走到这了,先吃个早饭再过去。”

“难不怪,我看你这身行头像那些娃儿搞的那个什么……叫漫展的东西,有时候顶着五颜六色的头发就坐在这。”

老板正想着他说的那些人的花哨衣服,回过神就看这姑娘已经吃好喝好,重新掏出手机就作势要结账。于是不等她问第二遍,老板连忙开口道。

“一共七块钱。”

紧接着,老板就见那少女拿着手机,对着桌角二维码一阵摆弄,不停地调整扫码时的位置,但扫码成功的“叮”迟迟未出现。于是老板讪笑着又在围裙上蹭两下手,从兜里摸出他自己的手机。

“那莫得关系,那个扫不上就扫这里。”

然后老板就看见她拿着手机凑近,拇指一阵点击后便说着“转了”并出示付款完成的页面晃晃,旋即头也不回地离开。而在收款码的下方,一笔署名为星期三的转账显示为已收到。

“星期三?”

老板下意识地念出转账的署名,在话音落下的时候又开始疑惑自己为什么会喊出这个词。然而,原本走下阶梯准备离去的白发少女却停下脚步。她回过头,金蓝异色的眼瞳正好与老板的视线对上。

“……老板,过会儿城里的警报响了,你就朝南边的体育馆跑。”

“警报?体育馆?女娃儿你在说啥子哦?”

“你不是本地人,所以不知道这事,等会儿警报响了要趁早。”

名唤星期三的少女不再理会老板错愕呆滞的神情,言尽于此的她转身抬腿就走。在她宽大的黑色袍子下,隐约能听见金属磨蹭碰撞时的轻快声响。

离开包子铺后,步入宽敞的街道边,周围投来的视线也愈发增多。毕竟现在是二十一世纪,她那身仿若中世纪穿越来的装扮自然会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力。

面对那些包含着好奇、惊讶、讥讽与嘲弄的目光,星期三面不改色,她直视前方眼神淡漠得仿佛心如死灰,但步伐却坚定得像是正在披荆斩棘——宽大的黑袍令她看上去比常人的身形更魁梧,一路走来行人纷纷主动避让,即使能正常从旁经过的人也做出避之不及的慌张样。

直到她驻足在路口边等待红绿灯,周围的人也下意识地向旁边挪开一步,让本就衣装醒目的少女顿时鹤立鸡群。

“诶,你看,她这身好奇怪哦。”

“**二刺螈嘛。”

旁边私下交流的窸窸窣窣、故意举着手机录像发社交软件时的窃笑混在一起。星期三柳眉微蹙,她轻侧脑袋,眼角的余光瞥见俩穿着韩剧常见塌肩宽风衣的人。

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阴沉下来。一阵风突兀地刮过,吹来的风沙混着刺鼻尾气令站在星期三身边的人不禁侧头揉眼。正适合出门团建的绝佳艳阳,转眼间就过渡到直催人回家收衣服的阴云密布。

“……”

宽大帽沿遮挡了星期三的半张脸,也正因如此,在帽沿的阴影下,那双金蓝异色的眼眸中陡然划过一抹金色电弧。只听下一瞬……

——噼里啪啦

“呀啊啊啊啊啊!!”

能刺痛人耳膜的惊声尖叫从旁边骤然传来。伴随着电子设备炸裂开的噼啪声,那人带着她的跟班在惊慌失措中扔掉报废的手机抱头鼠窜。周围的人一边躲远了看稀奇,一边等着信号灯最后的倒计时。

驱赶了叽叽喳喳的“麻雀”后,星期三也在信号灯变绿之际跟随人群走过斑马线。

她就像是缤纷色彩中的一团漆黑,与周围一切格格不入,而自己又全无迎合之意,络绎不绝的人流竟主动在她面前分开,直到她走过后又重归摩肩擦踵。

星期三沿着街边在人行道上一路向前,那身奇特的服饰与妆容再度引得经过的路人们频频侧目,而她对此依旧视若无睹。只是,少女也不再收敛,她的目光相较之前变得尖锐,眼底涌现出的恨意也愈发浓烈。

又走了些时间,然后她才在带有花坛的小区正门口前停下脚步。宽大的米白色石门、隔条街就能看见的“凯■门”三个字构成最醒目的标志,前面的花坛还特意种上四棵灌木拼成一排充排面。

“……?”

发现自己正驻足在车辆出入口时,稍作停顿的少女又转身绕回业主出入口,来到旁边的人脸识别门禁。

靠近黑色的金属装饰门里,值班室边上的保安心不在焉,发现一顶硕大的宽边帽凑近眼前后才陡然一个激灵。他正要起身询问对方是否为小区业主,然而到嘴边的话却被门禁一声“谢谢”憋了回去。

星期三无视了满脸错愕的保安,顺利通过门禁。

天空阴霾密布,黑云压城遮天蔽日,狂风大作恰如暴风雨来临前的征兆,隐约间能听见尚在远方的雷鸣——外面的天色都仿佛成了她心情的具现化。

兴许是小区里的人也觉察到天公不作美,当星期三踩在被绿化带拥簇的地砖上时,除她之外能看到的人寥寥无几。小孩子嬉笑着从星期三的身旁跑过,抱向走出单元楼前来迎接他的家长,又撒娇似的做着搞怪的动作,而家长也露出宠溺的笑容。

将那副温馨场景尽收眼底的星期三,不带丝毫犹豫地擦身而过,未曾有过片刻的停留。她避开正在下降的电梯,转头踏入旁边半掩的消防门。空荡的楼梯间顿时传来金属高跟磨蹭地面的轻快声响。

“这就是他居住的地方。”星期三一步步踏过阶梯,在心里对自己这样说道,“没有两层楼封顶的‘狭小拥挤’,不用担心出门在马路边上,闲暇无事还能下楼就当公园散步。用他们几年前流行的话来说叫什么来着,‘高端大气上档次’……哼,就这?”

少女的表情愈发阴沉冷漠,连带着楼道里的自动感应灯也开始接触不良般闪烁,在一眨眼的时间里,轮番上演光与暗的交织争战。

自从有了电梯后便鲜少有人光顾的楼梯间,越是向上的层数越寂静地有些诡异。徒步跋涉的过程中时间也仿佛漫长起来,见缝插针成了对自我进行拷问的绝佳机会。

只身一人的少女,每一步阶梯都仿佛留着昔日印记,而她正沉浮于思绪的浪花中,截然相反的两种情绪在她心里掀起滔天巨浪。触景生情、比蜂蜜更甜的回忆被早已发生的既定事实撕裂而支离破碎,入口的瞬间满是生疼的玻璃碎渣,疼得直叫人口溢鲜血。

直到阶梯回转着缓缓而上,星期三也早已知晓眼前依稀浮现的光景不过是名为过往的记忆碎片时,它们则化作养分与燃料,滋养着刻骨铭心的仇恨,又点燃了久踞心底、支撑少女继续行动下去的怒火。

终于,这漫长的内心鞭挞到达了尾声——星期三站定在标记有楼层数18的墙壁前。

抵达于此后,一切行动又变得和之前一样毫不拖泥带水。宽边帽的少女不假思索地走进旁边的过道,右拐后驻足在第三个门前。她俯下身子,故意凑近智能识别锁前,金色的右眼中闪过转瞬即逝的电弧,旋即又退后一步耐心等待。

不消片刻,门内隐约传来一阵打砸声,像是瓶瓶罐罐碎裂一地,又伴随着痛苦的吼叫,星期三不禁眉头轻挑。

“好戏登台,演员该就位了。”

很快,防盗门在传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后终于打开。

开门的那人中年模样,头顶溢出的鲜血将他的面容染红,道道划痕触目惊心,尤其是那双充满了惊恐的黑色眼睛,与他狰狞可怖的面容形成强烈的对比。

他也不说话,打开门后就站在边上,脖颈涨得青筋跳出,还能听见像是在使劲时才会有的闷哼,那副模样宛如挣扎着某种看不见的束缚。

星期三下意识拧起眉,嫌弃地侧身绕过狼狈的中年男人窜进屋子里。她金色的高跟踩过一地狼藉,最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位中年妇女早已立于茶几旁,形象与跟着进屋的狼狈男人不遑多让,刚好构成男左女右站在星期三的两侧。

她心念一动,两人就和僵尸一样直挺挺的跪在客厅的地板上。

“远道而来,连杯茶也没有?”白发少女摘下宽边帽,视线逐一扫过他们脸上,“算了,也不指望能养出他的家庭能有什么礼节。”

客厅的落地窗外早已是一副夜幕降临。黑压压的云层不断翻滚,电光闪烁,雷声轰鸣,如同一只巨大的魔掌将整个天空笼罩,透过窗户能依稀看到小区的灯光在黑暗中闪烁,给人一种压抑和不安的感觉。

星期三轻勾指尖,隔空取来压在电视柜底的寻人启事细细查看。当她目光落在上面的日期时,一道惊雷划破黑暗的天幕,随即便是仿佛让天穹崩裂的巨响。夫妇二人一阵止不住的瑟瑟发抖。

“失踪三年,回来却装作无事发生只口不提……呵,想必他已经给你们看过那些东西了。那更好,我也不必浪费口舌。”

星期三刚说完,那张寻人启事就在她手中腾得冒出一簇火苗,几息之间就只剩下一捧飞灰,她拍拍手抖落灰烬,纤细的手指一尘不染。做完这些,少女迎上男人与女人惊恐的目光后不以为意,嘴里哼着轻快的曲调,手指也跟着哼唱节奏轻点在笼罩在黑袍里的腿上。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客厅的落地窗外,毫无征兆的警报声回荡在暗无天日的小区里——是约战同人里森(百)帕(分)森(之)头(千)会出现的水字数桥段呢。

不同于预先警报那样鸣36秒停24秒,这古怪的警报后是透过机器播放的讲话声。仿佛是为了让每个人听清楚内容,发话者特地使用将长句切割成短句的方式,还特意翻译成能被人听懂的语种:

——现在不是,演习。现在不是,演习。由于观测到,前震。我们推测,会发生,空间震。请附近的居民,尽快,前往最近的避难所,避难。重复一次——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窗外的雷光时不时将天穹渲染成转瞬即逝的白昼,震耳欲聋的雷声宛若山岳相撞,听得屋内伫立的两人胆战心惊。不一会儿,空气里弥漫的骚味儿令星期三厌恶地直蹙眉。

就在她正欲做出打算的时候……

“爸,妈……咱们家这是遭贼了?”

开锁后的突兀男声从门口的方向飘来。那声音不骄不躁,仅仅是听上去就让人觉得会是长大后的温柔少年——可这骗不过星期三。她扫视了中年夫妇一眼,嘴角勾起一丝讥笑,金蓝异色的眼瞳里难掩杀意。

脚步声由远及近,完全没作停留,显然声音的主人心急到连拖鞋也没心思换上。于是在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客厅后,率先映入他眼中的是星期三那略显夸张的笑容。

“瞧瞧这谁,几年没见从良了。这空间震警报还熟悉不?”

“是你!?”青年脸色骤变,尤其是在他看见另外两人的遭遇后顿时怒上心头,“你有什么事冲我来!这与他们无关!”

“无关?这话从你嘴里蹦出来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亮蓝色的电弧闪烁环绕在星期三身上,一时间火花朝着周围飞溅,“DEM的精灵猎手,居然也知道一人做事一人当?”

星期三嘲讽的话音刚落,与此同时,那青年也突生异变,火焰从他领口内汹涌而出,顺着脖子往上将皮肉撕裂焚烧。

——

霎时间,白昼一般的雷电粉碎了落地窗,星期三,亦或是青年与他的父母,全都笼罩在一片破灭的白光中。

在那之后,大约过了三小时。

咕嘟,咕嘟——

少女仰着头一口气喝光杯里的柠檬水,然后又继续埋头于盘里的火腿蛋炒饭,活脱脱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而她的对面,蓝头发的少年挠着脸苦笑。

有时候,事情发展过于巧合,以至于只是稍微根据时间节点想想都会细思极恐汗毛倒竖。

——太好啦,终于得救了。

然而,她现在早已没有思考这些的余力——连她自己也没有想到,为了摆脱空腹的debuff状态,平时因嫌弃油腻而鲜少触碰的东西,今天居然会连着干三大盘还意犹未尽。

这也就导致在少女狼吞虎咽完、看到桌上堆积的空盘后,她不得不抑制住腹中滋生的贪婪欲望,然后又连着干完三杯柠檬水,这才惊魂未定的摆摆手制止少年继续下单。

好在她的肚子现在终于给点力,没有和某些整蛊桥段一样刻意在这时候发出“咕咕”的抗议,虽说不知为何,这点份量的食物下去后也没感觉特别饱。

——唉,果然还是变成经典的大胃王设定吗?不是,这啥原理啊?总不能因为大了两团所以消耗增加了?

想到这,少女不禁垂下了眼。

谁都没有想到,穿越的第一天就撞上大运。本以为会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被迫光速完结穿越、度过一个相对比较失败的有职转生,没想到天上突然派了个“香饽饽”。从垂死挣扎自暴自弃到重获新生,中间的曲折简直犹如坐过山车,一路跌至谷底又触底反弹一飞冲天……好吧,现在离回到“平原”还有点距离。

正出神的怔愣少女,眼前忽然多了一只晃个不停的手掌。她茫然地抬起头,才发现是自己发呆的时间稍微有点久,对面的少年还以为自己哪儿不舒服。

“……?”

少女疑惑地歪着头,毕竟现在能表达疑问含义的简便方式也只有这个。而他也只好把伸在半空的手悻悻缩回,冲着少女尴尬的笑了笑。而后,少年掏出一个和平板差不多大小的物件,在屏幕上一阵点击划写,过了好一会儿后才将这东西递给了她。

少女低垂着眼眸,只见屏幕中的蓝底白字的界面被分成上下两个文字框,上面依然是她完全看不懂的日语,但下方的文字框里的翻译内容则是一段能被她看懂的文字。

【我是五河士道。这里是救助站的员工食堂。我在外面发现了你。你昏倒了。现在有哪不舒服吗?】

——啊?真的是他。

少女的心里如遭雷击,毕竟就连上边的未翻译原文里,都早已冒出【五河士道】四个字。果然,之前听见的就是空间震警报!那现在这个世界真的是……

——坏了,我会不会被……被什么来着?灵……灵结……?奇怪,我,我怎么突然……

如高速列车般飞驰行进中的思绪,忽然在意识到自己好像正在遗忘什么而被迫中断。她努力回想着中断的地方,然而无论如何都未能重新接上。

就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手恶意抹去而出现了一个空洞。所有追根溯源想要回想起那部分内容,都在触及【空白】后杳无音讯。

无奈的少女稍作犹豫,还是用手指在下方向的文字框里开始划写。当然,因为平时基本上是用拼音26键,几乎不怎么使用手写这类输入法,所以触摸屏上划出的字迹都是歪歪斜斜,好在还是能被系统识别出来。

她就一边手写一边从推荐的字里筛选排列,重新组合成完整的句子,再由这些句子翻译成上面框里能被士道看懂的日语——她也不知道这东西的翻译效果如何,希望机翻的时候别太烂就行。

内容上大致就是莫名其妙穿越、差点殒命街头以及记忆在流失等。当然,她稍加思索后还是写上了关于性别被未知原因更改。

虽然刚才穿着白大褂的医务人员进行各项检查时,在她们的视线下少女也确实没看到渤海擎天柱,但她觉得现在要是不提前讲清楚,后面会弄出些不必要的麻烦。

如果发生别人的身上时,她会喜闻乐见当做看恶趣味小说一样,但真落在自己头上时……使不得使不得.jpg

——差点忘了,我还没写上名字……等等……

手指触碰着屏幕,却未能继续划出代表名字的字体。她白皙的面颊上,渐渐泛起了阵阵红晕,额头上很快便冷汗直冒,连带着呼吸都为之一滞。

——我的名字……是……?不是,这又又是什么情况??

在心头一颤、剧烈的恐慌沿着脊椎蔓延上来前,她竭力迫使自己不去重复“我怎么忘记自己原先叫啥”,而是努力从各方面的回忆中反推出自己的名字。

最开心的事,最难过的事,最愤怒的时候,窘迫到脚趾抓地的时候,每一个曾在记忆中留下最深刻印象的内容都一幕幕浮现在少女眼前。可是,即使把它们翻个遍,关于名字的内容也像是套上了一层透明的保鲜膜,马上就要触手可及却又被薄到忽略不计的隔层拦下,捅不破又刺不穿。

欲速则不达,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些古老谚语对现在的她来说,就是最好的写照。越是着急想要记起名字,就越是连一点影子都看不到。连长方形的白色餐桌上,那个像栀子花一样有着白色叶瓣的摆饰都被她有意或无意盯了十几遍。

——别搞我心态啊,怎么这时候掉链子……

少女一直努力回想,紧握的纤细手指连指关节也开始泛白,直至到嘴边只需默念就能回想起的名字离自己愈发遥远,她才悲怆地摇摇头,沉默无语地补上【我想不起自己的名字了】并将平板重新递给士道。

紧接着,面色骤变的就是坐在对面的五河士道了。在他低头盯着平板上的内容后,仿佛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而满脸的难以置信。他看向少女的眼神中有些错愕。

——果然被嫌弃厌恶了,这种情况无论是谁都很难接受吧……

正当少女对上少年的视线后,体会到其中蕴含的情绪而后悔为啥要“画蛇添足”时,她就瞧见对面五河士道的手飞快的电射而出,在平板上写划着什么。随后,少年忙不迭将平板递来,起身便急匆匆离去。

由于五河士道几乎是跑着离开,以至于食堂内其他就餐人员都向他投去视线,眼神中难免多了责备的意味。

该说果然是在这边才能看到这种不成文的规矩吗,如果换少女以前所在的地方,只要不撞到人,谁会闲的蛋疼在意别人到底是走是跑还是蹦蹦跳跳。

——这,这又什么情况?

少女疑惑似地歪了歪脑袋,露出了为难的表情。而在她目光落在屏幕下方的文字框的瞬间——

【你先在这等一下。我去处理你的身份证明和暂住手续。我马上就回来】

——身份证明?这个我懂,可是……暂住?我要住在救助站吗?

于是名为错愕的神情又来到了少女的脸上。她望着士道离去的方向,目光逐渐呆滞,与此同时头脑风暴却一茬接一茬。

——所以刚才那表情是想说这把高端局吗??不过,这样的话为什么是他亲自去?我记得……他好像有一整个后勤团队来着,是叫……??

她感觉自己现在所有的记忆就像是一座冰山,飘摇沉浮于无边无际的虚无之海,细枝末节正每分每秒都消融流失,只有需要用到的时候才会在恍然中惊悟触及到的那部分已经悄然而逝。

最终,在少女止不住的战栗中,恐惧冲上了脑袋占领高地。仅仅是想到自己的记忆每秒都在模糊不清,她的牙齿就嘎吱嘎吱打着颤,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揪住了心脏。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为什么又让我遇到这种情况??倒霉倒霉倒霉,我不会变成笨蛋吧?!

糟糕的负面情绪里,少女还没意识到随着穿越改变的不仅只是性别,还有曾经遇事不慌的性格。那些随着年龄增加而沉淀下的稳重与麻木,如今都在变得更加年轻的躯壳影响下不再成为主要占比,思维方式的退化似乎又重新唤醒活泼好动而又急躁的一面。

——要不……干脆带着这翻译器直接走人?不行不行,这又不是我的东西,怎么能顺便就拿走。我可不能学那个偷耳机的家伙。

少女下意识摇摇头,尽管她自己都没注意到现在是嘟起嘴的表情然后将头摇成拨浪鼓。

平板上的时间不过才几分钟的变动,落在少女眼中却是度日如年,更何况这还没到一天的时间。她愈发不安的左顾右盼,双手紧紧抓着五河士道递给她的平板,仿佛这就是落水后唯一能依靠的“救命稻草”。

——不对劲!这东西不应该本人也到场吗?为什么把我留在这里……

在她尚未完全消失的那些过往记忆里,涉及到办理手续什么的必然是需要本人亲自到场,无论是身份证也好,还是房产证也罢——那为什么总有莫名其妙就给人办了银行贷款的?而且比本人亲自去办理的速度还快?

——果然是当场跑路的委婉说法!?

当这样的念头无可抑制地带来更深的绝望时,她的内心顿时如海浪般狂乱。黑色的发丝低垂于额前,遮住少女溢于言表的绝望。

桌前堆积的空盘正发出无声的嘲笑。

平板上中日双语的文字框内,【我马上就回来】也几乎要刺痛少女的双目。

——可是,如果他真的走了,为何还要留下这东西?我……还是再等等吧。相信,相信是不需要理由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餐桌上的空盘也在“嘲讽”完她的胃口后被工作人员收走。好在他们还没准备赶人,因此少女仍能忐忑不安的继续等待。望眼欲穿的她紧紧将平板抱入怀中,脑袋里再也无法继续自我宽慰而开始计划逃跑路线。

也正是这千呼万唤毫无回应的时候,有过几面之缘的熟悉身影方才出现,重新落入少女的眼底。与他一同出现的,还有——

“——”

少女朱唇轻启,唇瓣蠕动发出无声的疑问。而干净洁白的餐桌上,一个和她穿越前身份证大小相似的硬质卡片正不偏不倚刚好映入视野中。

她垂眸观察起卡片,又抬头望向对面一脸讪笑露出“我尽力了”的五河士道。

——阿萨姬(Asami)?这……是给我登记的名字?

阿萨姬盯着那张卡片,迟疑中缓缓捡起卡片,手指摩挲过卡片上印着自己大头照的页面——虽然她犹豫不决,但现在代称已经从“少女”增加为“阿萨姬”,她想反悔作者也不会让她如愿。

【抱歉,名字是系统随机的,三个月后可以更改。你先暂住来我家住吧,我家房子还蛮大的。等会儿会有工作人员送来同步翻译器】

五河士道将平板重新递过来,放在身份卡旁边。配合上文字框里翻译的内容后,一大一小俩东西看得阿萨姬阵阵头晕。

——阿萨姬……不是,为什么一股对魔忍的既视感??还有,我住士道家里?她妹妹还有那一堆精灵能同意吗……这算什么,蝴蝶效应?

少女双眸微微眯起,她看着五河士道额头冒汗的模样后无声地叹了口气。

——……真是的,我在挑剔什么啊。能不流落街头就行了,居然还挑起来了。

于是接下来,阿萨姬一边等待着所谓工作人员将要送来的同步翻译器,一边用平板和五河士道交流沟通。

她也说不上这到底是什么微妙的感觉。明明少年就坐在对面,结果二人却仅能靠着电子设备进行无障碍沟通,一块不大不小的屏幕承载了两个世界的人的交流。

这让阿萨姬想起了以前在网络上看过的梗,关于社恐之间进行交流什么的。

不过转念一想,穿越前好像也差不多是这样。无论是多年不见的同学聚会,还是过年的时候亲戚围成一桌,最先拿出来的也是手机。有什么话都在聊天群里刷到99+,现实里一两句话都找不到话题。

【士道,我直接这么称呼你行吗?桌上的栀子花装饰看着还不错。】

考虑到手写一次会比较麻烦,所以阿萨姬在体验过翻译的给力后干脆把能写的问题都写上了。

然而,在她把平板递交到五河士道手上时,她注意到少年脸上一抹古怪的神色。他皱起眉头,露出了为难的表情嘀咕着什么。阿萨姬隐约能听到“纳尼”的发音。

不过很快,马上就轮到她眉眼微蹙了。平板上的文字框里,翻译出的文字令她心头一颤。

【可以。但我没看到桌上有什么栀子花装饰?】

“——”

阿萨姬下意识做出惊讶的嘴型,如果不是说不了话,她早就“怎么可能”地嚷嚷起来。

少女瞪圆了眼睛立即看向桌上的位置。

不知为何,在她询问前还能看见的白叶黄果实的装饰物,这时候早已消失不见。她百分之千地确信那东西不是幻觉,先前的工作人员根本没收走这东西,甚至是在等待士道回来的过程中还好奇地用手指捏了捏它的叶子。

——怎么回事?刚才还在这啊?

百口莫辩的憋屈感涌上时,阿萨姬脸色也愈发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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