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是，博士（Doctor）…”
博士坐在天鹅绒圆椅上，低下脑袋抱着肩膀，努力在脑海里回忆着和这名字相关的事情。
得出的结果自然还是「无」。但博士能确信，这个名字与他绝对有着极大的关联——毕竟由这名字所引起的头痛，比往常的要剧烈得太多。
“您在矩阵里登录的名字正是这个。”
TARDIS笔直地站在博士身旁。本只是顺带斜目瞥几眼的视线停滞在了博士乱糟糟的衣领上，无奈地垂下眉头，俯下身用手小心翼翼地理着他的领子。
“所以，我有可能是跟你谎报了假的名字？”
显然博士的发言向来不会使听者心情愉快。TARDIS的整理手法，原本虽笨拙，却还是努力在试着温柔。但在博士论述话语结束的一瞬间，小小的手就这样僵滞在半空。
“是啊。但如果是那样，「主人」，您就又要罪加一等了”
瞬间便被突然拽紧的衣领勒住了脖子，惊得博士猛地瞪大了双眼。虽说他知道，自己的体质并没有脆弱到会被这种力量的掐脖给弄得窒息身亡。
但是温柔呵护和要你命的无缝衔接实在让人猝不及防，就像是吃酒精巧克力时，明明第一口还是美味的香甜，结果第二口就被里面的酒心弄得五官扭曲成一个点。
维持着这样的动作过了一会儿，TARDIS才满足地松开了双手。
“多有冒犯，请您宽恕。”
博士扭着自己的脖子，依稀能听见咔嚓咔嚓的声响。摸着被拽得皱皱巴巴的糟糕衣领，竖着眉头咂咂嘴。
“…啧。看着太安静了，内在却自骨子里充斥着疯。作为旅伴，你肯定是最不安分的那一类。
“您过奖了。”
“懒得跟你多讲这个话题了。”
博士从夹克的兜里摸出之前TARDIS丢给他的——「通灵纸片」。反复在单手里开合着作为解闷的玩具，悠哉模样将右腿抬起架在左腿上，并以漫不经心的语气开口。
“把我找回来的原因是什么？你是有什么需要托给我去做的，才特意把我传送回来的吧？”
“还有，在给我下任务之前，告诉我。”
博士另只手握拳竖起大拇指，半抬起后便180º翻转过来，直指向地板。
“这里，是哪？”
TARDIS一直以来的平静面容总算有了些波澜，她惊愕地挑着眉头，歪着脑袋仔细打量眼前博士的表情。确认他并非在开一个烂得要命的笑话，而是真的在阐述自己的疑问后，无奈地垂下肩头。
“错误重生带来的副作用比我想象得还要大，没想到您连这种常识都不记得了……”
“错误重生？你是在说——”
“回答您的问题。这里是「TARDIS」。”
TARDIS采用了避重就轻的方针，刻意打断博士才提出的疑问，转而回答上一个。博士自然也意识到了她的敷衍，但也只能不满地咬咬牙。
毕竟，主动权并不在他的手里……即便TARDIS偶尔会口头称他为「主人」。
“这可跟你之前说的不一样。你明明刚才还告诉我，「TARDIS」是你的名字。”
“我就是「TARDIS」，与您所在的这个飞船是「TARDIS」，这两点事实并不冲突。”
博士两肘架在把手上，十指交叉由此托着下巴安定坐着。
“飞船？”
“全称是时间与空间的相对维度（Time And Relative Dimension In Space），翱翔于过去与未来所有空间的飞行器。”
“明白了，也就是时光机和宇宙飞船的结合物吧？但我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么高端的东西，从外边看是个脏兮兮的电话亭。”
想象着这台蓝色电话亭螺旋起飞于星空中穿梭的搞笑样子，再想象着它与那些飞碟，战舰等炫酷机械，以相当格格不入的队列的并行的场景，博士差点扑哧一声笑出来。
但TARDIS却什么都没辩解，只是以幽怨的目光恶狠狠地盯着博士。让博士觉得后背的鸡皮疙瘩都要立起来了，只会匆忙假咳几声将话题再一转。
“而你是某种人形终端？像是人工智能那样的？”
“不，我就是TARDIS。只不过，以另种「形式」表现出来了而已。”
“那可不好。”
“？”
博士突然的打岔让TARDIS一愣，她不解地用力眨巴眨巴眼睛瞧着博士，希望他能给出个详细的解释。
而博士从椅子上站起身，一手紧捏着掌心中的「通灵纸片」，一手揣进喇叭裤的裤兜里。围绕着TARDIS为中心缓缓绕着圈，严肃语调认真地解释着。
“你看，这就是问题所在。我不能叫一台「TARDIS」为「TARDIS」！就像是地球上没人会给「车」起个名字为「车」，你懂么？这样太蠢了，太不可理喻了。”
“您的意思是？”
博士自信满满一笑，用力一甩「通灵纸片」将它翻开。只见原本空白的纸面上，突然浮现了以深黑纸莎草字体潦草写着的名字
Tatis。
“以后，我会叫你「塔蒂丝」。”
“……”
塔蒂丝无语地看着纸面上，无疑只是拿了相似的音节顶替省略的偷懒名字。而博士则像是丝毫没注意到她浓郁得近乎要实质化成怨气的郁闷，反而在兴奋地翻看手里的通灵纸片。
“我就猜它能做到这个！看来我比自己想得还要聪明。我想想，既然能显现我想让它呈现的字样，那应该能在认知修改的方面能做到别的什么的……”
“…既然您已经聪明到了无师自通的地步，那应该就用不着我再教您些别的什么了。”
“嗯，你接着说。我在听。”
博士两手各捏着通灵纸片的一角，随口敷衍着，双目紧盯纸片好奇着画面变换的规律。后面等着的塔蒂丝小姐脸色愈发漆黑，额角甚至能隐约看见暴起的青筋。
“说到车。如果一辆车在结构已完全修复，不存在任何问题的情况下，无法发动，会是什么毛病呢？”
“蠢问题。还能是什么？一是环境、二是驾驶员多半是个笨蛋、三是车没油了。单选题，或者多选题。任意搭配都有可能，但无数个可能性组合所改变不了的共同点是，都蠢得要命。”
“不愧是足智多谋的博士先生，很完美地指出了现在我们所遭遇的难题本质呢。”
“什么？”
“多选题。”
“？”
没给博士思考的时间，博士就觉得突然眼前一黑，被无形的力向后扯去。
砰的一声很痛地背摔在地板上，博士捂着脑袋拼命坐起身来，眼前最后能捕捉到的只有蓝色电话亭愈加虚化的残影，和呵哧呵哧的轰鸣声响。
最后彻底消失不见，归于平静。
博士吸了吸鼻子，涌入鼻腔的是浓重的消毒水气味。艰难地站起，看了看周围——
几张整齐排列的病床，拉着的白帘子，老旧木柜上罗列的各类药物与保健品，甚至在角落处还有个轮椅。
是个医疗室？……应该说保健室吧。因为博士的嗅觉敏锐到能从消毒水味儿里找到书本味儿，还有青少年的特殊激素味。
只有学校的保健室能满足这点了。
学校吗……
博士转头看向窗户…是漆黑的夜空中点缀着数不清的星星。这意味着，匆忙的一天总算到达了尽头。
累了。
既然如此，睡觉吧，睡觉吧。无论自己究竟是「什么」，都有权利有个饱满的睡眠，和第二天充溢的精力。
自来熟地爬上病床，紧紧裹住白色床单将自己连着脑袋一起包裹住。紧握着通灵纸片，放在胸口。
“Nice to meet you，Tatis......”
“........”
“See you，TARDI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