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书生的话已经讲完了,白发少女打起哈欠,撑起脸颊。
“既然如此,那我也来给你讲个看不见的故事吧。”
时间来到,苏雅昭去看望白昔时,却不见人影,只好闷闷不乐的回到家中。
想来也是,她做的实在太过逾越了,一巴掌算是把二人的友谊全毁掉了,像白公子这类书生定是不愿再相见。
只是,他一走,身上的病该怎么办啊。
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呼喊。
“小姐。”
苏雅昭闻言放下书卷打开门扉,只见石侩站在门外。
她疑惑道:“石老,可是有要事?”
平日里二人几乎没有交集,但石侩深得礼节,从不会像这般无缘无故的在闺房前叫她。
“确实如此。”沧桑的面容带着些许威严,“是关于老爷的事,若小姐想要知道可随在下前往。”
“不能在这说?”
“不能。”石侩摇摇头,“必须是您亲自去听。”
这话反而更加激发起了苏雅昭的好奇心,她的父亲到底有什么事瞒着她?况且石侩可是父亲的手下,为何要帮自己去听闻这些隐瞒之事。
“那劳烦了。”
没有拒绝的理由,苏雅昭当然要前往石侩所说的地方。
“还请跟上。”
现在刚好是入夜,苏府的仆人个个挑起灯笼来回巡视着,不过石侩毕竟是老江湖了,很快就带着苏雅昭躲避起众人的视线,来到苏家主的住所。
“时候刚好。”石侩将房屋下用来遮蔽的木板拿开,露出广阔的空间。
“小姐进去吧,接下来还请禁声。”
苏雅昭虽有疑惑却不再多问,而是按照他的要求俯下身子,佝偻前行。
大致前进了一段时间,木板上传来了对话声。
“这事多亏了杨主管。小小心意还请笑纳。”
苏雅昭捂住口鼻,这个声音是他父亲说的,而杨主管,她也知道,不正是考试的负责人吗?
铛。
箱子的重量连地板都承受不起,发出轻鸣。
“好,好啊,苏家主果真是豪爽之人。”他拿起一枚银锭贪婪的吸食着其中的“芬芳香味”,像是要喝醉般。
“哈哈,大人喜欢就好,这还只是一半,剩下的等大人回去后,立马派遣下人送去。”
“只是有些事,还想问问。”
杨主管闻言,放下手中银两,抚摸着胡须正色道:“苏家主,有话便直说吧。”
“那还请问,这个书生是有真本事还是假本事?”
“呵呵。”杨主管顺手将箱子关掉,不屑道:“此人作为秀才倒是够格了,若是向朝廷上报没准能得个九品官职,只可惜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尽是把自己看得太像个人了,分不清主次,居然把那些空谈写在纸上,这个名次本就是他应得的。”
听到杨主管的话,苏家主脸上没有一丝欣喜,反而多了几分愁闷。
而这副表情也被杨主管尽收眼底。
他也是过来人,这事做多了,自然知道雇主在担心什么。
杨主管轻咳一声,“苏家主放心,这事对于皇上来讲,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况且这榜单也非我一人检阅,只要没有进入三甲的才华,就不会惊动上面,否则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这些想要爬上来的小人物,多一个少一个对于皇上都没有区别,所以还请苏家主放心,就算被查出,还能拿银两来摆平。”
听完此话,苏家主又问道:“按照杨主管的意思是只要入了三甲已是半脚踏入朝中?”
“当然可以这么说,但凡事总有例外。比如说,三甲内的人意外死亡时会由下一位补上。”
“苏家主是聪明人,这其中的深浅想必多少有些了解,剩下的我就不说了,就怕隔墙有耳啊。”
话说到这个份上,摆明了不想再继续聊下去。
“既然如此,我便派人送杨主管回去?”
他摆摆手,委婉拒绝。
“我的人已在附近,若不能亲眼见到本尊回去怕是要睡不着觉咯,就不劳烦苏家主了。”
“这银子,我就先笑纳了。”
目送完杨主管离开后,苏家主坐在紫檀木椅上思索着刚刚的对话。
而隐藏在地板下的苏雅昭,却是把二人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她怎么也想不到,造成裴易落榜的人竟然是父亲。
待她爬出来时,守在附近的石侩眼见委托已经完成便要离去。
“等等。”苏雅昭轻声叫住了他,“能不能告诉我缘由。”
“我对你们苏家的事没有任何兴趣,有人花重金委托我,让小姐明白一些事情而已。”
说完,石侩没有丝毫停留迅速离去,只剩下还在吹着冷风的苏雅昭满脸不解。
片刻后,挑着花灯巡夜的仆人们望见苏雅昭纷纷低头言语,“小姐好。”
可今日,她却罕见的没有回应她们,但仆人们也不会深究,只当是近几日小姐心情不好。
苏雅昭想了好久,最后还是决定要找到父亲问出个答案来,或许里面有着她不知道的苦衷。
屋外寒风凛冽,吹拂着树叶沙沙作响。
苏雅昭举起的手停留在门扉上,迟迟没有敲下,其实放弃才是对的,她与裴易不过是萍水相逢的友人罢了,而父亲是养育她长大的摇篮,孰轻孰重,不言而喻。
真的要为了他去和自己的亲生父亲“撕破脸皮”?
况且就算知道了事情的全貌又能怎么样呢?人都不知去往何处了,她又能做些什么。
致命的问题在苏雅昭心中盘旋——那个人到底值不值得?
就在苏雅昭还在门外,踌躇不定时,屋内倒是传来了响声。
“进来。”
闻言,木门被嘎吱嘎吱推开。
苏家主一愣,似乎没想到门外站着的是自己的女儿。
“可是有事?”
“我……”苏雅昭还在犹豫,可实际上从她来到这一刻的时候,内心早已想好了如何。
不过是平静的生活令她安逸太久,没有勇气去面对罢了。
苏家主长叹道:“看来,还是被你发现了,先坐着吧。”
苏雅昭听从了他的话,坐在一旁的木椅上。
而苏家主则是关好了木门转身看向她。
“让我猜猜看,你是偷听到了我与杨主管的话,所以想来质问一番,对吧?”
苏雅昭捧起桌上还带着温热的茶杯,屋内很暖和,火光照耀在她红扑扑的小脸上。
“父亲知道裴易的事,对吧。”
“是,那个书生的来历,以及长得像你大哥,还有这些天的传闻,我都知道。”苏家主没有丝毫想要掩饰的意思,反而很是爽快的承认了。
但他越是这样淡若自如,苏雅昭心中就越是恼怒。
“你明明知道断了乡试这条路,无异是把他的下半生给砍掉,你怎么还能像个无事人一样,站在这里啊,父亲大人。”
苏雅昭先是义愤填膺,随后便是哽咽。
“我先问你,你可是喜欢那个书生?”苏家主对她的话没有回应,反而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我……”苏雅昭一时语塞,对于裴易,她只是当做过去的大哥来看待,可经历这些后,她似乎无法再欺骗自己了。
“接下来的事,你听完后,再做回答也不迟。”
“你大哥并非死于意外,而是惨遭他人毒手。”
“怎么,怎么会?”苏雅昭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站起身来咬牙道,“那分明就是常意外。”
“不对,当年我对那场意外越是深思就越是觉得并非巧合,直到花费不少人脉财力,才得知所有线索都一一指向南亲王的儿子。”
当年意外指的是,大哥为庆祝考得榜首时,特意用了家里的老马出去走走。
不料在路途中一向温和的老马,竟然突然发起疯来将主人摔下马背踩踏至死,随后等仆人们送大哥回城中时,他已气断身亡。
此事一出,不少街坊邻居唏嘘,老天无眼,这么好个大少爷就死于非命。
而苏雅昭那时因年幼,患有病疾,不便出行,独自一人在书房看书,逃过劫难。
“南亲王?”苏雅昭眸中瞳孔猛的放大,似是不相信这个事实,“可我们家与他无冤无仇,为何他要来杀我大哥?”
“因为他是第二,你大哥是第一,就是这么简单。”
“不可能,不可能的,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存在。”苏雅昭不断扰乱发丝,一时间变得杂乱不堪。
“孩子,你太小看上面的人,这官场对于他们来说,不过就是场游戏罢了,顺眼的留下,不顺眼的滚开。”
“唯有不踏入官场当中,做个局外人方可苟活,这就是为何我要阻止那个书生的原因。”
“他若有些本事还好,但这从小村庄里出来的人,可斗不过那群狐狸啊。”
“你也不想,日后孩子没了父亲,自己没了丈夫吧。”
“那你呢?”苏雅昭用布满血丝的双眸望着父亲,“对于大哥的死,你不可能不做任何事情。”
她知道父亲对大哥的情感比自己更深,以他的性格若是知道了凶手不可能不做点什么,除非父亲还有所顾虑。
“等你远嫁后,我便把这间院子卖了,然后去求助一位仙师,取他的狗命。”
仙,一个游历于世间的神话,人们总是求仙,盼仙,可真正能见到的人能有几个?
苏雅昭知道,父亲一定还有其他计划。
眼下该说的已经说完了,她行了一礼想要快速离去,整理思绪。
“父亲安康,女儿先行告退。”
“嗯。”苏家主微微颔首,眼眸盯着正在燃烧的烛火不知在想些什么。
走出屋后。
布满天空的墨色更深,寒风中夹带着些许吼叫,令人发颤。
苏雅昭站在自己的屋前,迟迟没有推开门扉:“石老,你知道该去哪寻仙吗?”
她问了一个凡人都渴望得到答案的问题。
“知道,但小姐不该为了一句缥缈虚无的话去寻找。”黑暗中传来声响。
“石老,告诉我吧,只有这样接下来的人生才会变得有意义。”
……
“之后,她找寻遍万水千山,终于拜入仙宗门下,求得长生大道,报仇雪恨。”
“而那名书生也在她的精心呵护下,重获新生,到这没有一个善良的人会受伤对吗?”
“哦呀!已经学会抢答了,看来适应的很快啊,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是咯。”
白发少女两眼弯弯如同月牙,看上去很是欣喜。
白昔先是叹息,随后止不住的大笑起来。
而林沫见状,同样笑了起来。
真假皆掺才是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