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片刻，一人一妖之间似乎颇有默契，皆回忆起了往事。
“碧翠姑娘，这条命拿去吧，我在这世上最大的亏欠也该偿还了。”
语毕，张厄拉开领口脖颈处那道歪扭的伤痕，像一条丑陋肿胀的蜈蚣，暗红色的皮肉翻卷着，边缘还挂着丝丝干涸的黑血。
这是当初他与碧翠定下的契约。
张厄带着碧翠离开她的故乡后，用术法控制住了她，并许诺在九千九百九十九年内走遍天下。
若她还执意要这条命，张厄便双手奉上。
现在时日已至，该是偿还之时。
碧翠吐出蛇信子，并未动手只是凝视着张厄。
“那日你带着我离开故土，用卑劣的术法，控制了我。”
“接着你带我去看那一片无垠的湛蓝海面，海风裹挟着淡淡的咸腥味扑面而来，我分不清海与水的区别。”
“又看望那连绵的山峦，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墨绿色的森林覆盖着山体，如大自然亲手编织的绒毯。山风拂过，松涛阵阵，偶尔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
“走累了，我们停留在湖泊前，湖面平静如镜，倒映着岸边的野花和青草。湖中心，几株粉色的睡莲静静绽放，偶尔有小鱼游过，泛起一圈圈细微的涟漪。”
“冬日，你带我去看雪入眼皆是纯粹的白，细碎的雪花仍在悠悠飘落，如同无数轻盈的白色羽毛。”
“最后便是这，一个被尸骸所填满的土地。还有你亲自带我去看的凡间与百态，贪婪的丈夫为了钱财将妻子卖给他人，快要饿死、蜷缩在地的女人，到最后都引不来一丝同情。”
“叱咤沙场的将士正在为他的国君献上生命，可是他却躲在宫殿中，载歌载舞，花天酒地，尽享天伦之乐。”
“恶言、愚昧、无知，只要呼声人族轻而易举的就能达到迫害。”
“现在回答我张厄，事到如今你还指望着那些无聊的念头，能救你一命？”
“那天没杀我，是你这辈子犯的最后一悔。”
张厄开口道：“并非用来救命，只是我记得过去你很喜欢书籍里的那些景色，虽然难以察觉，但我的心还是能感受到你话语里的喜悦。”
“走遍世间百态，只是希望碧翠姑娘不是为了憎恶而活，而是为了自己。”
“别忘了，是谁杀死了我的族人，是谁造就了这一切，你这个罪人。”碧翠眸中充满暴怒，两侧的鳞片因愤怒剧烈扩张，发出“簌簌”的摩擦声，宛如枯叶在狂风中颤抖。竖瞳急剧收缩，闪烁着冰冷的幽光，像是寒夜中燃烧的鬼火，死死锁定惹恼它的目标。信子疯狂吞吐，发出“嘶嘶”的尖啸，每一声都裹挟着难以遏制的怒火。
无话可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确实是造成这一切的元凶，所以在带走碧翠的日子，他开始有意向她灌输这一切到底是谁的所作所为。
曾经的善举换来的却是一族的灭亡。这便是张厄被憎恨的原因。
“看你的遗言已经说完了，那么死吧。”
悄无声息的蛇尾从阴暗的石壁上突袭，刺入脖颈，毒素迅速扩散至五脏六腑，同为合道期，若张厄有心抵抗这一招根本无法致命。
黑色脉络清晰可见蔓延至肌肤全身，他下意识的喘息，明明只是几秒钟的时间，他却觉得无比漫长。
你果然还是还是选择了动手，也好，当初我选择用憎恨将你悬挂在人间时，就注定会有这么一日，当我死后，失去仇恨的你，一定会再重拾世间美好。
碧翠姑娘这便是我的救赎之道。
……
狂风呼啸，吹得漫山古木枝叶狂舞，发出簌簌声响。一个身影如黑色闪电般在林间飞驰，正是古宏元。他浑身肌肉紧绷，朝着粗壮的树干瞬间挥出百拳，无数藤蔓从周身延伸而出，犹如灵活又致命的蟒蛇，刺向古宏元。
他猛地转身，双脚重重踏地，激起一片尘土。大喝一声，双拳带着呼呼风声，砸向追击而来的藤蔓。拳与藤蔓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犹如巨石砸在枯木上。
无数残枝落叶铺满地，可古宏元见状却并未有半分喜悦，这仗打的太过憋屈了。
犹如凡人打在石头上，收获的只有痛觉，跟青木的对持已不下百回，但每一次用将树干打碎后又会重新生长。
而青木的攻击对古宏元来说简直可以用挠痒痒来形容，这跟他想的打斗完全不一样。
青木发出低沉的咆哮，一棵巨大的古木连根突起，朝着古宏元横扫过去。
古宏元眼神一凛，不退反进，脚下轻点，如猎豹般高高跃起，躲开横扫的树干。在半空中，他借着下落之势，一记鞭腿狠狠抽在古宏元的主干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青木主干上竟出现了一道浅浅的裂痕。
然而很快那道裂痕又在古宏元的眼皮底下快速复原。
“人族从你踏入我的领域时，你注定无法杀死我的，青木一族的攻击手段在妖族中称的上最弱，但这生命力绝对是你无法想象的。”
无数藤蔓以更快的速度向古宏元缠去，将他的退路全部封死。古宏元面色凝重，深吸一口气，周身气血翻涌，皮肤泛起一层淡淡的金色光芒。
随后吐出灼热的气浪，双眼如同烈日，无数疤痕泛起金黄色的亮光，他的力量瞬间暴增，双手快速舞动，将靠近的藤蔓一一斩断，断口处流出墨绿色的汁液，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真是把老夫给看扁了啊。”
青木神色凝重，那不断攀升的气息令它感到惧怕，看来这个人族要动真格了。
古宏元瞅准时机，猛地冲向树妖，挥出一拳。
尘土飞扬，挥出的拳风带着气浪冲破层层枝条，打出了个大洞。
但很快其他枝条又相互攀爬连接在了一起遮掩住洞口。
“你如此耗费精力，只是在加快死亡，拖着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哈哈。”古宏元放声大笑，“老夫来到此处便是为了厮杀，死又何惧。”
“张厄那小子平日里总嚷嚷着些大道理，搞得老夫方才手脚都忘记施展开来了，既然你们妖族乖乖送上门来，正好把你杀了，然后再去解决剩下三个。”
“狂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