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纪的第四个年头。
应该是第四个,李烛觉得,自己的时间观念还没有失常。
“新世纪”代表了“人间总体战争”的结束,这两个名词到底有什么意义,现在没必要分辨。
总之,战争结束了,有的人觉得很好,有的人觉得很坏。更多人觉得无所谓,因为他们都死了。
这是一个没有价值的时代。
李烛一开始想过自杀,但溺死太久,上吊太丑,跳楼的话,站到窗边腿就软了。这样的人一定死不成,所以他想:xx的!老天不让我死,那我就好好活!
但怎么活,这件事需要做一个数万字的论文分析,而李烛不会写论文。
所以他像现在这样,坐在窗边,吹着夜风,用叉子吃烧饼。其实是在期待“好好活”——比如从天而降的青梅竹马。
这样的生活一丝不挂,因为李烛经常不穿衣服。同义词是“平平淡淡”,天知道它们为什么会是同义词。
但如果非要说最近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可能是他终于有了“邻居”。
所以李烛坐在窗边抽风,其实是在等待他的邻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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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李烛的住处,需要专门做一个说明:没人会住进那些只剩下钢筋混凝土的“战时建筑”里,除非你特别喜欢浸在浴缸中的感觉,和一群不知道哪里漂出来的残肢断臂过活。
所以李烛自己搭了一个房子,它由这些东西构成:四面墙,一块天花板,一些窗户,几道门。
他十分喜欢这样描述自己的屋子,好像描述一个人脸上有一对眼睛、一对耳朵、一个鼻子、一张嘴一样,有种精确的美感。
至于他的邻居——他也不知道这人的具体情况,但经过每晚在墙边的侧耳倾听之后,李烛做了一个50%几率正确的判断。
邻居应该是位女性。
为了不让人误解,必须解释一下:李烛从小就没有偷窥别人的欲望。受制于自建房的缺陷,他的房子隔音一点也不好,看起来他邻居的也一样。
所以他每晚都能听到一阵又一阵女子的叫声,也可能是呻吟。出现在八点,也可能在十二点。以致于这快成为了他的生物钟,如果听不到这声音,就睡不好觉。
但无论他几点起床,几点出门,总没法和这位邻居打上照面,这也就是为什么李烛会对自己的判断不那么自信。
所以后来,他索性不把邻居当人,比起当人看可能带来的后果,还是选择让自己期望不那么高的方式好些。
——毕竟里面装的没准是洗衣粉。
即使如此,他还是短暂升起了去邻居家看一眼的念头:万一真的是洗衣粉呢?
还没来得及坐下,他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吸引了注意力。李烛蹙起眉头,脑子里努力回想这个时候还可能在运转的机构,稍等了一会,他向门外喊道:
“不收传单!”
敲门声顿了一下,然后又继续。
“不吃夜宵!”他肯定他刷过牙了。
敲门声还在继续。
“不是鸭子!”
门口的动静终于犹豫了一下,敲门的声音变轻了,但还是没有停下的意思。
这使得李烛有些尴尬,如果还要继续回应下去,看来只有说“不是人”一条路可走。
但他不想因为应个门就让自己变成洗衣粉一类的东西,只好扔下手上的画报,走过去给敲门声开门。
为了保护自己的屋子,他只给门开了条缝,从缝中探出一个女人的头,然后是身子,最后是腿脚。
关于门外是个女人这样的事情,李烛认为概率仍旧是50%。
那人有着十足的成熟女人的味道,不只是气度,还有气味,李烛甚至觉得荷尔蒙都要在自己面前凝华。
她的眼睛是狭长的,让人联想到狐狸,即使下半张脸被口罩捂着,也应该是张美人的脸。她很丰润,手臂丰润,腰肢丰润,甚至于那一对让人无法忽视的巨大之物,也一样丰润。
在这里,必须要原谅李烛看起来十分无礼的视线,因为他的目光只能到达那一对峰峦旁,如果学不会透视的话就没办法穿过去。
这也是为什么他认为面前人是女人的概率为50%,甚至是人的概率也一样:他只能通过脑补保证来人有一双腿,有一双脚,而且通过理性推导,她的腿脚也应该是丰润的。
他向后退了一步,以便让视野更清晰一些。他没猜错,有腿有脚,那是极度美丽的外形。
“您好,先生。”女人的声音被裹在口罩里,显得瓮声瓮气。在李烛看来,这是一种与她的外表不相符的软糯,就像快要烂掉的过熟柿子,轻轻一捏就要渗出水来。
“有什么事?”
“您……”女人犹豫了一下,最终问出了那个听起来很蠢的问题,“您健康吗?”
李烛一瞬间怀疑这是不是个恶毒的玩笑,来源于某个与他不对付的势力,讽刺他那方面能力不行。
见到面前青年脸上吃柿子的表情很快变成了吃苦瓜,那女人连忙摇摇头,换了一个问题:“不不,不好意思。其实我想说的是,您最近过得好吗?”
李烛仍旧感到很奇怪,他可以确认自己从未见过这个女人,按照正常的道理,初次见面应该互相通报姓名,行见面礼,然后才转入通常的寒暄状态。
不过,好吧,现在连他也不知道这个社会还有什么常理,所以打算顺着这个女人说。
“过得还行,”他试着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没有那么苦,“我和您从前没有见过,如果可以的话,我们需要互相熟悉一下——为了更方便地对话。”
女子显然十分赞同这一提议:“是的是的,我想也是——如果您有注意到的话,我是新搬到您附近的邻居,就住在,”她指了指旁边一间其貌不扬的小屋子,“喏,就是那里,第二个路灯旁边。”
李烛朝着女人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就是“洗衣粉”所住的屋子。
现在还叫她洗衣粉就非常令人讨厌了,如果有另一个选择,他会叫她“大”女士,这是他对她的第一印象。
不过出于礼节,他还是问:
“您怎么称呼?”
“我?很久没人问过我的名字了,”女子很是思考了一阵子,“非常抱歉,先生,我记不起来。”
在进行这场对话的时候,李烛便在怀疑这个女人的身份,如今“没有名字”这件事足以在他从事情报工作多年的脑海中生成过量的信息。
——从前,一些杀手在做事的时候就不喜欢报名字。
但对于李烛来说,他不愿意把一名美丽女子当做杀手,至少不会在第一印象上当做杀手。
在他思考这件事的时候,因为身子放松,所以门缝被挤开了一点,至少两个人能互相瞧见对方的身子了。
女人的身子微弓着,手指捏得很紧,足以在白皙的肌肤上渗出血色,双腿也在发抖,这可能是因为紧张,或者是什么别的感情。
所以她的身子不断地向下滑,以致于李烛反应过来的时候——在他的角度看来——女人已经几乎是半跪在地上,手臂还艰难地扶着那面白墙。
李烛十分担心是否是自己的态度让女人感到恐惧,连忙弯下腰去扶。在接触到女人肌肤的一瞬间,他的手便感到了一股灼人的温度,像是直直烧进人的神经系统一般,如果这是一种新的刺杀方式,李烛必须承认,他拿它没有一点办法。
女人突然抬起头,眼里带着水光,李烛发现,即使如此狼狈,她身上依然有种令人惊异的美。
他能闻到她身上滚烫的气息,像是在荷尔蒙组成的泥地中游泳,让人的脑子也有些晕眩。
“先生,没有时间了,”女子喘息着,带着新鲜的雌性味道,“再问您一次……您健康吗?”
看得出来,这件事对女子十分重要,以致于即使无厘头,也要得到李烛的回答。不管什么因素的叠加影响下,鬼使神差地,李烛点了点头。
忽然,他便感觉到自己临时充当底裤的洗澡毛巾被扯下来了。一同落下的,还有女子那快要湿润得滴出水的口罩。
她很美。他不知道用什么人类的语言才能形容。
他见到她张开了嘴,他也不知道用什么人类的语言才能形容这张嘴的形态,与它的目的。
“奉仕形……八四年最终版,十九批次,代号:灯花。”
“请您……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