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通常意义上的市场不同，万寿市的市场其实来源于地铁站。
李烛觉得，如果自己有朝一日会去开发电子游戏，那城市的传送点就一定要选在地铁站。因为你只需要待在站厅，系统就会自动地刷出来一波又一波NPC，然后NPC走出站厅，就又自动刷掉——让人觉得：哇！这简直真的是一款游戏！
当然，为了乐趣，他还有另外一种想法：这个时代的地铁站，商人们沿着铁路线摆摊卖东西。玩家的目标就是复活地铁，沿着铁路线碾过去，想想就十分刺激。
但这种想法让他觉得自己有点脑残，制作人一定会骂死他。
这个地铁站现在叫“万寿市场”，用作市场的地铁站实际上有许多个，只有这一个配叫“万寿市场”。
这个市场对李烛而言像回家一样，所以不感觉有什么特别。
他在地铁站的轨道层有一个老朋友。说是老朋友，实际上是不那么想见到的人。但如果说现在他认识的人里谁有可能知道抑制剂的下落，那也只能是她。
灯花跟在李烛斜后边，四处好奇地张望。经过好几家日用品店后，她在一家冒着粉红色灯光的店铺前停下脚步。
“床上用品……床上、玩具？”
店门挂着帘子，她侧着身子往里瞧：“是我想的那种吗？”
李烛扭头，看到这家店，腿脚又情不自禁软了一下。他有些僵硬地点头：“是……你想去看看吗？”
灯花朝他眨了眨眼。
管理这家店的是一名戴着厚厚眼镜，梳着马尾辫的少女，店里的氛围似乎与她格格不入。当李烛与灯花进来时，她正从一沓书里抬起头来，见到有客人，于是对他们报了一个浅笑。
“哟，今儿个又来啊。”
老板叫什么名字，因为她实在不是那么重要，所以李烛想不起来。这句问话使李烛产生了一个疑问：难道每一个特殊用品商人都像她这样热情好客？但你要问他怎么定义“热情好客”，他就说不出来了。
“什么叫‘又’，我平常也不来这种地方。”
李烛用力地掐着鼻头，不好说这是代表心虚还是紧张。他觉得眼镜少女有些太激进了，他们之间不应该这么越界。
“地下世界大名鼎鼎的情报商人李先生，”店主非常自然地从一边的架子上又抽出来一本本子，“我知道你早晚会来光临小店——不管是为了调查，还是为了——”
她随手翻了翻那本黑白漫画，摇摇头丢到一边，余光瞟向往店内深处走去的灯花。
“女人？”
正游离于花花世界的灯花被这一声叫住，于是转身好奇地打量起那名眼镜少女。两人的视线相互交汇，这可能是一种属于未来的作战方式，两军交战只需要靠眼睛催动原子、分子，或者是微生物，就能把敌人看得透透彻彻。这样一来，敌人生平最黑的黑历史都将无处遁形，只需要在战场上大声公布，对方就要丢盔卸甲，羞愧得主动露出屁股。
时间长到连李烛都开始挑选用具的时候，两名女生才终于从交战状态结束，而后异口同声地说：
“同行？”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好发展：眼镜少女和灯花一样，都是奉仕形，这也就解释了一名花季少女为什么委身于地铁站卖床上用品。只不过少女出厂日期比较早，没来得及碰到灯花。
灯花问她是哪一期，店主说不记得了，反正早于八〇。灯花点点头，觉得这很好。忘记了一切好过记得一切。显然眼镜少女对这句话也很赞同。
“全新未开封的奉仕形，就算是找我，我也不一定联系得到，”店主的眼镜落下来了些，应该是要好好看一看灯花，“没想到李先生找了这样的新欢，大开眼界啊。”
“好好说话，”李烛靠近柜台，抄起一本漫画，“先前是‘又’，现在又是‘新欢’，怎么凭空污人清白。”
定睛一看，本子上画的是一名男生与另一名男生，李烛惊得手一抽，又把书扔回去了。眼镜少女撇撇嘴，把书接过来，又吹又擦。
“欢迎光——临，不知道李先生带着他的小姐来小店有何贵干？”店主拖着棒读的长音，“本店各式用品应有尽有，欢迎随意选购——”
这话摆明了是店主不打算继续闲扯淡了。事实也是如此，说完公式化的迎客词，少女便又低头翻起漫画来。
“您觉得，我们会需要什么呢？”
灯花显然不想放过这个难得的与同类交流的机会。少女抬头看向她，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凑到她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惹得灯花一阵好笑。
关于眼镜少女的态度，在这里必须要替李烛出个头。卖情报的李先生在情报以外的地方向来很好说话，敢在万寿市场卖东西的都是老油子，互相调侃几句成了习惯。少女打定李烛不会打她，顶多从她那里抢点东西走——就算把她也给抢走又如何呢？她的性能远不如灯花，只要回去表现不好，李烛不还得老老实实给自己放回来？
当然，李烛不会强抢良家少女，店主自己也不会轻易让人抢走，这算是“老熟人”间的一点默契。
至于眼镜少女同灯花说了什么，在这里可以透露。床上用品店里还会卖自动嗑瓜子仪，嗑瓜子需要躺在床上，所以也可以说是床上用品。店主以为，灯花的性能太过强大，李烛恐怕应付不来，如果灯花觉得太无聊了，就可以让李烛全自动，然后自己躺在床上嗑瓜子，聊以解闷。
见灯花是同类，店主还拍着平平的胸脯打包票，要给她打五折。所幸灯花知道钱的可贵，没有乱花出去。
这事后来也告诉了李烛，把他气得鬼火冒。
“好了好了，先聊正事。”
灯花没有理会店主的提议，转身趴在柜台上。丰润的山峦顿时挤出厚厚的一团，摊在台面上，惹得店主好一阵脸红。
“什么正事？来我的店里，还能有正事？”
“当然是正事。”
灯花看了一眼李烛，聪明如后者当然立刻会意，清了清嗓子，接过话茬。
“既然你也是奉仕形，那就好说很多了——我们开门见山吧，灯花想知道抑制剂的供应渠道。”
“原来你叫灯花？真好听的名字，不像我，我真的没有名字，”这大概就是李烛记不得店主名字的原因。她很快转回正题，“但关于抑制剂，我可真要怀疑神通广大的李先生是要拿我取乐了。”
李烛耸肩，表示他的确不知道。
“那我先问一个问题吧，”店主叹了口气，“灯花姐姐是要用抑制剂做什么？”
“做什么？”灯花有点没意料到对方竟是这样的问题，“当然是度过戒断期。”
少女蹙起眉头，又恍然似地恢复神色。
“对了，对哦。姐姐是八四年的型号，不知道戒断期的事情，倒也正常。”
“不知道？但我——”
少女伸出手，打断了灯花的话语。
“姐姐，真的了解自己吗？
“真的了解，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