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平板车李烛载着灯花离开市场的时候,太阳已经逐渐偏西。这种事情不需要一只鸡来提醒,人类自己也能看得很清楚。
这让李烛开始有些怀疑自己的工作效率。如果自己身边没有带着灯花,他一定会在两句话之内结束聊天。一句是“有没有”,另一句是“能不能有”。一般来说,那个店主想不想变成一条泥鳅,就取决于她这两句话的回答。
但,好吧,他承认,在灯花小姐面前他必须得表现得绅士一些,就像把被镣铐捆住的她放到车后座上一样。但在他尝试打开手铐,以便女子能够坐得更舒服些的时候,他发现哪里也找不到钥匙。
“你没有拿钥匙吗?”问话的是李烛。
“似乎没有,”灯花扭头看了一下自己背在身后的双手,“我让店主小姐把钥匙插在上面。看起来她没有这么做。”
此时,李烛的脑海里几乎浮现出那个小女孩脸上的奸笑。
“你的意思是,”他挠挠头,“这个情趣是一次性的,因为待会要用斧子把它们砍开?”
“不需要这样,烛先生,只要你愿意回去再找一次店主小姐。”
准确地说,现在是下午五点,残破的太阳让他觉得饥肠辘辘,最好先去吃点饭,这样过会再去那家店的时候,肚子里就有东西可以吐出来,狠狠地恶心一下那个少女。
所以他决定先带着灯花去找点东西吃。这不仅代表着他们不需要从他家的冰箱里寻找空气,还代表着李烛错过了针对他的一场阴谋。说不准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们经过了一家汽车餐厅,战后的餐厅有许多都是这个形式,因为他们需要时间把从全国各地搜刮来的战争遗产装修成像样的餐厅。当摩托车路过的时候,一个满脸疲倦的中年人从柜台探出头来,伸手朝他们要订单。
“订单?什么订单?”李烛一头雾水,把从手铐上拆下来的商标给那个人看,“像这样的商品购买凭证吗?”
“不是——我为什么要知道你和你对象的情趣?”中年人很是不耐烦,“我们只做外送,你要是没有外送订单,我们就不能给你做吃的。”
天杀的,这是什么道理?
“没事的,烛先生,”灯花在后面咬着他的耳朵,因为她的手没法扶在李烛的腰上,“这里应该还有许多家餐厅,我们可以换别家。”
这个决定并不难想到,但很难贯彻执行下去,这会让李烛在灯花面前显得没那么“成熟”。李烛的脸色有些泛红,瞪着那个中年人看了好一会,看得后者屁股有些紧。最后,李烛摇摇头,发动摩托车又走远了。
以上故事告诉我们,其实别人并没有那么在意你。李烛觉得那家餐厅让他有些丢脸,但中年人只是害怕李烛在觊觎他的屁股。这两件事完全不能等同,更不能说谁做人做得好些。
最后,他们找到一家开在小山坡上的野餐店。这家店据说有很新鲜的烤肉,燃料来自于这几年投到万寿市的未爆弹,还有很新鲜的蔬菜,带着新鲜的牲畜粪便。
看上去什么都好,但这家店就是不提供桌椅。服务员给了他们几张新鲜的野餐垫,告诉他们可以去新鲜的草地上,接触一下新鲜的虫子,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做一场新鲜的。
李烛发誓,今天之内要是再听到“新鲜的”三个字,他一定会疯掉。
在太阳落山前,他们就着夕阳,开始用晚餐。
“实话说,我不想再回去见那个店主,”李烛给自己倒了一杯冰啤酒,“她的话有许多漏洞,最好别信。”
灯花就坐在他旁边,因为手被反绑着,只能靠李烛给她喂食。男子抬着啤酒瓶的手刚伸过来,又畏缩地收回去。这时,他才发现,对于面前这名才认识不到两天的女子,他没有一点认识。
于是他只能抱歉地笑笑,像个大男孩。
“您喂我什么我就吃什么,只要尽量是软一些的食物就可以了。”
灯花察觉了青年的窘境,又主动往他那边靠了一些。她发现,李烛的气味实际上很干净,除了骑了一天的车,留下一些灰尘和机油的味道,剩下的是一种淡淡的檀香气息。
这让她很难和那栋由几块墙壁组合起来的住处产生联想,这证明她即使擅长做那件事,也不擅长了解一个人,不比李烛好多少。
但这味道她闻起来尤其安心,至少不讨厌靠在他身旁。
“那女人为另一个地下组织干活,她手上的渠道多半也是那个组织占有的,”李烛从铁签子上扯下一块烤肉,很快又感觉这样不好,换了个不那么容易被注意到的吃法,“我只知道这么多。她在那个组织里做什么,那个组织现在究竟有没有控制抑制剂的出入,诸如这些,我都不知道——暂时不知道。
“情报商人不会收集一堆对自己没用的情报囤起来,相反,我们更擅长即时收集消息。”
“但她说,现在大部分能找到抑制剂的渠道都断掉了。”灯花显然有些忧虑。
“前提是那女的没说谎。”
李烛为女子送去一块面包,托在手上,撕开了外层烤出来的硬壳。灯花就微低下头,像刚出笼的兔子一样,一小口一小口地吞下去,吃掉。她的嘴巴不像正常人那样咀嚼,而是轻柔地蠕动着。如果现在给她拍一张照片,一定能发到“奇人异事大百科”上,因而有更多的人会把灯花当成兔子。
但,李烛想,当兔子这种事还是靠cosplay的方式比较好。她毕竟是人,应该被人们当做正常人看待。
“您不相信她吗?”花了一些时间,灯花终于吃完了面包。
“不如说,她看起来就很难让人相信,”李烛把剩下的面包壳吃掉,“我更愿意相信她哪天会从我家窗户进来要噶我腰子。”
听到这里,灯花有些忍俊不禁。
“您不喜欢吗?她看起来可是很主动的呢。”
“主动?”李烛打了个寒颤,“算了吧,我是真的害怕会得病。”
女子笑得更开心了。借着李烛手臂的弧度,她的身躯缓缓滑下去,最后落在男子盘起来的双腿上,用它当做膝枕。
她抬头,在阳光的阴影里看着李烛,看着他硬朗的下颌线,看着下颌线勾勒出一个俊朗的面庞。
“您不喜欢那个类型的?”
“什么类型?嘴臭类型吗?”
“她真的有口气?”
“不是这个意思,”李烛摸了摸鼻头。可耻的身体,居然又擅自起了反应,顶在灯花被夜风吹得泛凉的脸上,像一根无助的电线杆,“那种小鬼,就算她年龄比我还大,也不过是个小鬼。要和她做生意,还不如我亲自出售屁股帮你打听去。”
“这么说,”灯花盯着李烛的眼神更炽烈了,“您是在关心我?”
“什、什么?”话题的转变让李烛有些不知所措。
这时发生了一种现象。每当太阳接近地平线,下落的速度就会看起来越来越快,好像地心引力也能对太阳起效。李烛远远看着,忽然想到灯花的峰峦也会遭受地心引力的吸引,然后变成两粒大水雷。这样的话,灯花的胸前尤物就相当是太阳,只要他愿意俯下身去,留在太阳包裹中,就能永远地获得温暖。
此时,灯花好像对他产生了一种别样的吸引。隔着内衬的毛衣,李烛能看到征服了雪山而在峰顶耸立的雪莲的轮廓,散发着特殊的奶香。他相信吸引他的就是这种东西,而不是别的。
换一种角度,太阳也可以是老天妈下垂的xx。这种想法过于大逆不道,而老天妈到底是什么神,现在也说不清楚。
“在我小时候,我的母亲早早就出卖自己,从我的世界离开了,”灯花侧过身子,朝内,也就是说面对着那电线杆的方向,“那还是战时,她留下的只有一大笔钱。还有一张孤儿院的收容证明。换句话说,我是没嘛的孤儿。”
x的,孩子们,这可一点也不好笑。
“你没有其他亲人吗?”
“我居然没有跟您说过吗?”当灯花确认了青年的确不记得有这回事之后,她才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您知道自体繁殖么?”
李烛听说过这个名词,总之是允许女性在不接触任何异性——甚至是同性——的情况下独立怀孕,并且生下孩子的繁殖方式。他对其中的技术细节不感兴趣,但还记得在这个技术刚能商用的时候人们吵翻天的场景。灯花解释说,这是因为伦理,但很快她自己也解释不下去了。
因为如果伦理真的存在,世界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对于李烛来说,他认为接受这项技术的人很容易把孩子带死。好在人不是一次性用品,死了可以再生,但这样无非是方便了再死一个。具体怎么方便,就怎么来怎么方便。
这种说法说出去要被揍,但听李烛暴论的是灯花。她虽然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但也部分认同。
“总之,你是你母亲的孩子,亲生的,”李烛的大脑有些过载,“但你是你母亲和你母亲的产物。”
“您在说什么呢?”灯花张嘴,轻轻咬了一口电线杆。她没有手,李烛只能原谅她的僭越,“我母亲没谈过恋爱,还是处子。我也一样。”
“你一样吗?”
“我不一样。”说到这里,两个人都有些脸红。还好夕阳黄黄的,像是人屁,遮掩了他们的难堪。
“所以,”灯花将话题重新拉回正轨,“我没有父亲,也没有姊妹兄弟。母亲那边可能曾经有一些亲戚,但她毕竟不在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语音很轻,很柔,声音的波形很快就会消失在空气中。但李烛觉得这就像重锤一样锤在身上,一时让他喘不过气来。
“烛先生,您呢?”她没有让话题停在自己这里,“如果您愿意的话,我想多了解您一点。”
“我吗?我也已经变成孤儿了。我的弟弟被枪打死在战场上,进了历史的垃圾堆;我的父亲触犯了法律,被化学**,最后变成男娘在我面前亲吻别的男人;我的母亲因此受了很大的刺激,疯了,也成了那个男人的小妾。”
李烛这才发现,阐述自己的苦难时往往是没什么感觉的。即使灯花眼中流露着担忧,他也不觉得是什么问题。由此可以看出,人类实际上在很多时候都在自作多情。
但这不代表别人真的不会接受你的情感。就像李烛给灯花灌入一口啤酒,实际上不是对自己的苦难有什么感情,而是对灯花有感情。
“原来是这样……”
“所以说,你要想骂我孤儿,也没什么不对,”李烛自嘲地笑,“不过因为是事实,所以对我没什么攻击力。”
灯花的脸颊有些泛红,这可能证明她不是很胜酒力。晚风吹过来,她又朝李烛怀里收缩了身体。
“我怎么可能骂先生呢?您和我现在,应该算是同类吧。”
“原来被奉仕形缠上,我也会变成奉仕形吗?”
“怎么?”灯花狐狸似的眼里带了一些泪花,“先生不愿意被我缠上吗?”
青年懒得跟她废话,往她丰嫩的唇里又塞了一口南瓜汤。这汤的材质其实是南瓜粥,天知道它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其实,”女子将嘴里的东西全部咽下去,喉咙里好像还在发出呼噜噜的声音,“我知道先生您还在顾虑什么,其实我也有一样的顾虑哦。
“我们之间不过是那样的关系罢了,用粗俗一点的话来说,应该就是‘x友’吧。所谓的感情,可能只有分泌的那一点多巴胺和其他激素罢了。它们的活跃期只有几个星期或者几个月,说不定到那时候,我们又互相当做普通的路人了。
“但我觉得,烛先生是个好人哦。即使奉仕形会过度容易地对别人产生感情,但我依然觉得,抛开激素的影响,烛先生也是很好的人。”
太阳沉下去,晚霞终于长得不像是人屁。对于自己究竟是不是好人这件事,李烛认为还有许多值得商榷的地方,而这番发言中带有多少真心,他也不是那么百分百的肯定。但他觉得,这个心比什么都贱的时代,好像随意一点也不是不行。
“这是在发好人卡吗?”
“可以是哦。”
“可以是?”
“因为我们是同类,所以我说您很好,代表我在说我也很好,”灯花微微嘟起嘴,“女孩子都是自恋的哦。”
“结果又成奉仕形了啊……”
李烛刚要继续给自己倒酒,又被灯花一头槌撞得停下来。
“烛先生。”
她看着李烛,眼睛里满是真诚。
“对这么好的我,您要做些什么呢?”
“什么……唔?!”
瞬间,灯花的双唇便贴了上来。没人知道她是怎么支撑起自己身体的。
对于女子的求欢,李烛的第一反应是这样的:
坏了,她好像,很能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