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足以对境况进行一个简单的说明。当李烛醒来时，他绝望地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毛毛虫，在家里的沙发上蛄蛹，却没法往前动弹哪怕一点。他的屁股高高翘起来，双腿跪在沙发上，手臂趴在沙发边缘。如果用画面表达，就是毛毛虫将要弹射出去的那个姿势。如果用文字，就是“orz”。
而正在他身后的便是满脸春光的灯花，双手环抱在他腰间，头埋在他的臀缝里，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朝夹缝中吹风，他因此喝了不少西北风，只不过是用一种特殊的方式。
为了不在日出之后让别人以为草地上是两具尸体而被抛进河里，李烛用最后的力气载着他们回家，而后立刻不省人事。
他对自己的应急处理能力感到自豪，但当他终于从灯花的西北风中挣脱出来时，腰侧瞬间传来针刺般的疼痛，这让他又自豪不起来了。
他为灯花穿好衣服，忍着不适将她扔回床上，盖上被子。然后为自己斟了一杯啤酒，坐在朝阳下喝。
关于昨晚发生的事情，他对此找不到更多原因。或许是自己表达关心的方式太过直接，或许是他们真的在游泳，只不过自己把水当成了空气。也或许是她觉得自己的价值只有“侍奉”，接受越多好意越让她感到不安——他很难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这种人，但这可能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墙上的时钟指向九点整的瞬间，李烛的家门口响起了沉稳的敲门声。
这一次，他可以肯定来的大概率不是新的奉仕形，总之可能性小于50％。在昨天，做那件事之前，他就顺手联系了在“官方组织”的线人。当然，如果追求刺激，也可以一边做那种事一边联系。这是个人选择，没有歧视的意思。
灯花需要一些帮助，而为了帮她，李烛也需要一些帮助。线人就可以帮他实现帮灯花这个帮助。
听起来很像是绕口令，因为他的脑子里现在全是浆糊，还是别想了。
打开门，外边站的果然不是什么新的吃女，这让李烛多少松了口气。视野里全是刺眼的阳光，他只能看到一双包裹着黑色丝袜的长腿，踩着一双高跟鞋。他觉得，这肯定是一位“腿小姐”，也可能是“腿先生”，但他的住处暂时不欢迎这种人。
在他发愣的时候，那双长腿说话了。
“国民正义委员会，万寿南区警督，巫休晴。”李烛的眼前一闪而过一块证件，“你很准时，李先生。”
那双长腿实际上是个人。眯了好一会眼睛，李烛才看清楚来人。他打了个哈欠：“迎接巫警督，不敢不准时。”
“你要在这里聊？”名叫巫休晴的警察随意看了一圈，“如果你愿意晒太阳，我无所谓。”
“当然要进去，当然要进去，”李烛扬了扬下巴，此时的他才真的像个老油子，“但我不记得，我还邀请了别的人。”
他的目光越过巫休晴，投向站在一旁的一名年轻男子。那人的脸还显得有些稚嫩，李烛猜着，就算假定他们两人年龄类似，要是站在一起，自己也多半长得像这男孩的长辈。虽然他很想当别人的爸爸，但是做人要实事求是，李烛的面相没那么老，当不成爸爸。
“正义委的后辈，算是我的学弟，”巫休晴说着，在后头的青年警察朝李烛微微致意，“按照规章，我现在属于工时内执勤，需要两人及以上的队伍共同执行。”
“我怎么不记得……你之前有带过别人？”
李烛犹豫了一下。像这样问，未免有损害巫休晴名誉的嫌疑，让人觉得她先前就与李烛有一腿。但这种担忧很大可能只是因为李烛最近接触了太多异性，对于自己的魅力多少有点错估。巫休晴不是那样的人，就算出了正义委，很多人也不会认为她和谁有一腿。
但她确实有一对紧实纤细的长腿——好了，意引就到这里为止。
“他最近才参加工作，我负责当师傅领他一段时间，”巫休晴不置可否，“也好让他见识一下正义委都是怎么和社会闲散人士接触的。”
李烛眼光闪烁了一阵，才让开身子让二人进屋。
在这个有四面墙的屋子里，现在不多不少地安排了四个人。李烛坐在东边，巫休晴坐在西边，他们之间隔着一方木制餐桌。巫休晴的后辈原本想站着，但是也被李烛强行要求着坐下。最后一个人现在睡得正香，可以不去管她。
顺便说一句，这个菜鸟警察也有名字。他叫吴功，听起来不太好听。李烛能看出来，这年轻人的头发是勉强打理好的，平常应当是乱卷的一团棉花，所以李烛更想叫他“大棉花”。他发誓只在私底下这么称呼吴功。
“今天天气很不错，不是么？”
坐在东边的用意是这样的：李烛认为，好了，也该让你们尝尝被太阳直射眼睛的滋味。这算是他的一种恶趣味。但很不幸地，他的头足够刚好为两位警察挡住光芒，于是他坐在这个位置除了让自己变成一颗发光的电灯泡之外，就没有别的意义。
“当然，”巫休晴毫不客气地说，“如果不用见你的话，就更好了。”
“这有什么办法，谁叫最近出事了。”
“希望你说的出事足够有价值，不要浪费宝贵的警力，”巫休晴朝一边点点头，大棉花便从兜里掏出皱巴巴的本子和一支水性笔，用力甩了甩，准备开始记录，“你要知道，万寿最近——”
“好了，好了，”李烛知道这个老巫婆又想开始扯一大堆的工作琐事，“我知道，我都知道。”
当然，李烛这个样子，很难让人相信他真的知道。
需要补充的是，无论是巫休晴还是大棉花，进入工作状态后都十分有警察的样子。大棉花就不必多提，他看起来就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而巫休晴，大概是正义委中取得“荣誉警督”次数最多的人。她严谨、认真、冷酷，努力维护和平。如果换一种描述方法，就是剑眉星目，有着独属于女子的御气。如果换成人话，就是漂亮，但不像个人。
这不是什么坏事，现在也没有什么法律会在第一条写着“必须做人”。李烛想过巫休晴是一个机器人的可能性，但正常的机器人应该理解不了他的冷笑话，如果她真的是机械，那李烛就需要唱单簧，在一块铁面前自导自演。李烛可不会唱单簧呀！
所幸，巫休晴是个人。她会不耐烦地用笔尖捅桌面，对着他的冷笑话翻白眼，这让李烛觉得生意盎然。
“请尊贵的正义委编外人员李烛先生陈述你的发现或者观点，”巫休晴看了看手上的表，“你有半小时。”
“我说了，不是什么‘发现’，我也不想表达什么‘观点’，请不要擅自期待，”李烛很会和巫休晴打交道，老巫婆的这点小技巧对他而言只是小孩的嬉戏而已，“我想做的只不过是‘交流’。
“对于高科工的现状，你们知道多少？”
从李烛嘴里蹦出来一个难以理解的新名词，他曾经记住过这个机构的全名，似乎是“全球高科技工业发展执行委员会”，或者“全球高级蝌蚪工程有限责任公司”。从这一点就能看出来，李烛现在已经失去了对这个机构的记忆。
但高科工的全名叫什么与他无关。他只不过是知道灯花的抑制剂基本来源于这家世界性机构而已。相比于想象遥远的一家组织里有什么样的奇幻冒险，不如好好珍惜一下还在睡觉的某位野兽。
“高科工？就是这个？”巫休晴对这个问题有些意外，“我本来以为，消息灵通的李先生应该比我们更了解内幕。”
“我觉得我不需要提醒你，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李烛手中的啤酒杯磕了一下桌面，显然有些不满，“我的情报网早就缩小到万寿市这么大，我甚至不敢保证能够覆盖万寿地区——你们南区发生的许多事情，我都没法第一时间得到消息了。更何况是遥不可及的高科工？”
“如果只是为了这个，那我们很快就可以结束谈话，”巫休晴笑着摇摇头，连带着一边的大棉花都收起了纸笔，“很简单，高科工消失了。”
“什么叫消失？”李烛有些不能理解，“解散了？”
“就是字面意思。”
女警察的声音沉稳、有力，但在李烛听来，像是来自于无尽的深渊。
“高科工，消失了。
“人间蒸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