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当李烛转身看见巫休晴还直挺挺地撅着摆臭脸,心里就有许多不解。
“你还拎着后视镜做什么?”
“做什么?”巫休晴怒目而视,“没把它扔你脸上就不错了。”
李烛觉得这句话根本不构成对他的问题的回答。于是接着问:
“你在这里又是做什么?”
巫休晴确信,自己跟着李烛到这所谓“高科工”的地盘上,本来是有一个什么目的的。
但因为后视镜被踹,脑子气得有些不清醒,故而她一直没有想起来。
李烛意识到了她这个弱点,以后就总是气她。
“闲的没事。”巫休晴随便给了一个答案。
“闲的没事你来戏弄我?”
“谁戏弄你了?要是没我,你这灯花早就被人吃干抹净了。”
他们站的地方是户籍委和高科工共用的厂区大路,而现在是下班时间。所以他们拌嘴,路过的每个人都要瞅一眼。
“当街闹事,该罚。”
有明事理的如此说。
“当街调情,一定是闹小三了。”
有好事的如此说。
“这男的看起来不错,我要抢过来当我老公。”
有自己是男人,且好男色的如此说。
这个事情告诉他们,上班上久了,脑子就会变得充满狗屁逻辑。
而如果不想被下班的狗屁逻辑入侵,最好还是离这些人远一点。
李烛站在原地,听见这些议论,浑身都觉得像火烧起来。
于是一手挽住一名女子,便要扯着她们走开。
走之前还不忘回头看一眼那俩坐在地上的人。
他们还在笑。黄狗看着李烛的方向,嘴里不断地发出声音。
“走,走,你走啊,走。”
这显得李烛像是某种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走”则类似于逗猫狗的“嘬”,还得给他叼个飞盘回去。
李烛和灯花一并来了这里,前者受了一顿打,后者受了一顿嘴炮。这对他们会有什么影响,现在暂且还不可知。
但不会有人喜欢莫名其妙地被摆这一道。所以李烛确信,他们今后还会有许多交手的机会。
——只要不是和银蜡交手,都没什么问题。
在他们要离开的时候,太阳斜斜地从厂房外边射进来。
实际上,整个工场只在北边和南边各开了一道门,为的就是日出日落的时候不被厂里的发现,可以让人多为他们工作个把小时。
领导的小心思很快为工人们熟知。于是他们在东西掏了许多小窗。为了不让这些观察太阳的小窗被封上,他们贴了许多警示标志。
“此为排泄口。为了您和厂区的卫生,请勿封闭。”
因而,李烛在走的时候,瞧见夕阳从厂房外将光线尿进来,胡乱洒在地上。
这可以说明太阳可能不怎么讲卫生。因此那一群举着标语与旗帜走进来的人,可能就有了存在的原因。
“那是?”灯花眯眼去看,“高科工奉仕形女子互助会?这又是什么?”
“我不知道。”李烛说。
“我也不知道。”巫休晴实话实说。
唯一可以知道的是:万寿从来不缺任何组织。
就像李烛,曾经是“情报观察室”的成员;巫休晴,现在是“正义委”的警督;这说明,现场还什么也不是的灯花,未来也一定会加入某个组织。
这很像是万寿市流传的某种命定。每个人都是无家可归而不得不抱团取暖的老鼠。
这时,黄狗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变得更慌张起来,嘴里念叨的频率也愈来愈快。
于是李烛这才发现,黄狗口中的“走”,其实根本不是对自己说的。
“黄狗!黄狗!”
这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过来,实际上可以被看做是游行。她们清一色的都是女性,因此为首的自然也是女性。
那首领远远叫住想溜的黄狗,“你”女士因此恼怒地狠狠掐了黄狗一下。
“又来了,又来了,”黄狗僵硬地站在原地,身后是拼命揪着他腰子的“你”女士,应该是不想让这男人对这批女人起那种反应,“姑奶奶们,姑爷爷们,你们还有什么事啊?”
“什么事?那可是不得了的大事!”
那为首的女人手一挥,屁股一撅,昂首挺胸,大有发扬英雄精神的气概。
这英雄一声令下,黄狗身子便猛地一颤,再也不管背后的“你”女士怎么掐,自顾自地,下身就起了反应。
这么看来,灯花先前的胡思乱想可能是现实。
高科工内部应该充斥着这样充满英雄气概的人,同样也充满着面对英雄气概会起反应的人。
灯花知道,英雄气概原来的用处大概不是这样。如果历史上的英雄知道他们的气概被用来做这种事,大概会气得重新活过来。
“大事大事,每天都有大事,”黄狗明显地表现出不耐烦,“如果又是提高待遇,这事就别找我了,自己跟院长说去。”
“怎么?提高待遇就不能是大事?”
那女的似乎来了劲,声音一个劲地放大:“告诉你!这是歧视!大事小事都是事,事事大小都是事,你有什么资格定义?”
“当然。当然。我也没资格定义。”
所以站在黄狗面前的,可以被称为一群“不被定义的人”。换一种说法,就是一群克苏鲁。
难怪黄狗喃喃地说着,不敢大声顶嘴。
“所以我们的事,你办不办?”
黄狗叹了口气:“办归办,可你也得告诉我办什么呀?”
“我已经跟你说过了,”那女人一字一顿地,“提、高、待、遇。给我复述一遍。”
“对的,提高待遇~”
这样看来,有英雄气概的人往往都是克苏鲁,并且以让人复述自己的话为乐。
克苏鲁的话一般人往往听不懂,所以关于女人说的东西,黄狗也觉得自己听不懂。这代表他现在还是人,而没有变成一个克苏鲁。
“原因?”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本子,抽出笔要记录。
“还有什么原因?当然是因为我们有一位新加入的姐妹呀!”
她说的话絮絮叨叨,年纪轻轻就有了中年大妈的品质,但可以省略如下:
她说,为了给互助会提供生命力,必须要邀请新人加入。
这个新人在加入之前有她们所谓的“不良品质”:过于体贴,过于柔弱,过于淡漠。
一个形容词前加上“过于”,就变成了某种不好意义的词。因此这个过于必须要摘除,连同这个形容词一起。
因而,她们自认为取得了一个辉煌的胜利。让这名“只知道为他人服务的人”重新获得了“为自己而活”的价值。
说得明白些,就是不再体贴,不再柔弱,充满激情。
这事实在叫人困惑,因而李烛不知道应不应该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很难想象如果灯花也变成这样该怎么办。
于是他隐隐有了决心,要离这个所谓的“高科工”远一些,于是领着两名女子偷偷离开了。
而黄狗依旧在本子上画他的小人画,丝毫没有意识到少了几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