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烛先生,你这是……”
户籍委的人说,被人忘记的人很容易“消失”,用不那么通俗的话来说,就是“人间蒸发”。这是一种烂俗的人文幻想桥段,没人想过会在一个真实的世界中发生。
李烛的身子闪烁着,像一台老旧的电视,屏幕上闪着雪花。
这种情况不像任何已知科学记载的“蒸发”或“消失”。
李烛对自己这种情况的解释是,人的身体里其实有某种装置,可以接收整个世界对它的渲染,如果信号不好,渲染就不能进行。
这样一来,人就是某种机器,世界就是一个巨型的.exe程序。
他自己觉得这个想法大有可取之处。例如,在做那件事的时候,实际上就是执行一个 cu/m()函数,让世界给一个返回值。而李烛的确感觉做那种事情很需要配合。
比如,当他问灯花:“可以吗?”的时候,如果得到了肯定的“返回值”,他才能调用io流输出;而如果灯花忘记回答,那他就只能憋着,留下一个生硬的return。
这种理论说出去等于随便朝别人张嘴放屁,可能会遭灯花扇巴掌。所以这个想法他从来都没有向她透露过。
不过至少有一点可以明确。李烛需要一个“别人”与他配合。
“这件事我稍后向你解释,”他靠着车身,透过窗户的缝隙同灯花说话,“现在请你帮我一个忙。”
“您说。如果我能做到。”
“开门,”李烛觉得这不应该自己提醒,“给我开开门——算了你别开这边。”
李烛用排气管打晕了两个人,于是现在围过来了四个人。
就在他同灯花说话的这短短瞬间,四根大棒就照着他的屁股打了过去。李烛发誓,他的屁股没什么好看的,绝不应该被人嫉妒。如果有必要,他可以当场证明给他们看。
但这四下棒子径直穿过了李烛的屁股,敲在车门上,响起沉闷的撞击声。
——很显然,灯花的屁股不具有闪烁的功能,顶天能够震动。所以最好别让她打开这边的门找打。
“丫的李烛!别带人敲我车!”
巫休晴想到李烛一脚踢掉自己的后视镜,现在又引人来砸自己的车门,心里一口气出不去,想摇下窗户怒骂。但很快就知道这不是一个好主意,所以她转头指责灯花。
“你管管你男人!”
“我男人?”灯花有些疑惑。
“不是你男人难道是我男人?”
“他现在应该不是任何一个人的男人。”
灯花现在的情绪十分平静,大约可以归功于见惯了大风大浪。
但那些见过了的大风大浪都随着她变成奉仕形而遗忘,所以留下的只能是某种感觉。
灯花知道,感觉是很难用语言形容的,如果硬要形容,就是“赌你的枪里没有子弹”,所以不需要着急。
但即使是这样解释,还是有种拉屎拉一半的便秘感,所以最好的办法不是解释,而是看怎么做。
“现在应该可以开门了!”
李烛从车尾绕到敌人较少的一侧,用力地敲打车门。
巫休晴听见敲车的声音还是很郁闷,大吼一声:
“别给他开!”
但结果还是不自觉地解开了车门的锁。
这说明在这个女人心里也有许多解释不明白的东西。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巫休晴就发誓以后再也不让李烛碰她的车。
“你怎么爬后边去了?”她的语气不带着和善。
“我?哪里方便爬哪里呗。”
“这就是你爬到灯花身上的理由?!”
“这能怪我吗?”李烛一脚蹬开想要参与他们三人世界的精神小伙,连忙起身把车门关上,“快开车!先出去再说!”
关于这种情况,事实上是:李烛爬进车里的时候,身后同样跟着一根大棒子,同样瞄准了他的屁股。
见到这种情况,灯花连忙握住李烛的手,想要把他拉进来。
但因为这棍子实际上并不想让李烛的屁股报废,而是单纯地想让李烛死,因此他的身体“下意识”地闪烁了一下。这就导致李烛根本握不住灯花的手,一个扑腾摔进了灯花的怀里。
而那根棒子砸在车门边框上,又给巫休晴的车添了伤疤。
女警督用力地一拳砸在喇叭上,鸣笛声音能把地上的死人都吓得蹦跶,像大明湖的蛤蟆。她怪叫一声,应该是在生气地发泄,随即一脚空档开始轰油门。
这证明她与李烛还有许多地方相同。比如会怪叫,比如会随时随地空档轰油门。这代表李烛还与许多人有联系,还不用担心自己彻底消失。
“李烛你xx到底惹了什么人?还有你为啥在闪?!”
巫休晴从后视镜里盯着李烛看,眼里满是烦躁的红光。
“我怎么知道?”李烛艰难地坐直,“快!打灯点火启动!先走再说!”
“你是交规成精吗?现在还顾着打灯?灯都要被打坏了!”
“那就不打,管你打什么——把远光打上去晃他眼睛!别轰油门了,快开!”
李烛的语言逻辑这时有些崩坏,索性一个打挺从灯花肚子上爬起来,左手手刹,右手挂挡,两个一起给巫休晴拉下去。于是轰油门的下场现在就得以体现。
——他们的车几乎是瞬间弹了出去。
车头原来围了不少人,现在他们一齐都在车轮底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李烛听到了,心里不禁开始为他们默哀。他原不想让他们死,现在他们看起来已经死了,死就死吧。
“李烛!李烛!”巫休晴用力打了好几下方向盘才稳住车子,“你干什么?想死吗?!”
他自己当然是不能“死就死吧”的,所以他即使被突然的动力压回了后座上,也还是吼着。
“不想!难道你想吗?”
“我也不想!x你x的!”
这时他们发现,他们已经在“想不想死”这件事上取得了共识。取得共识的事情就没办法再吵下去,顶天只能x对方的x。
李烛看向灯花,想知道她是否也与他们有这样的共识,因为一个一心寻死的人不应该出现在他们车上。
他看见的光景是这样的:灯花双手扶着他的身子。身子一闪一闪,她的眼睛也跟着闪,车外的远光灯也一起闪。这就让李烛更坚信人是某种信号接收器。
她把一柄手枪交到李烛手中,这是巫休晴原本就放在车上的,现在交到了李烛手里。
然后她说:
“您活,我就活;您死,我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