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义委委员长是个老头,或者说老男人。这并不奇怪。
但如果你看得清楚,就会发现这个人老得干巴巴的,几乎要裂开,因此他的肌肉简直像是风干牛肉干。
再俊俏的脸放在风干牛肉干上,最终也会变得不那么正经。
——因此,应该可以理解李烛为什么像看到鬼一样,现在还卡在窗户上,出不去进不来。
“李烛?李老板?”那老头微微一笑,给牛肉干加了许多道褶,“原来你还活着。”
“这话应该我来说吧?!”
李烛好不容易在灯花的帮助下把自己揪出来:“大爷你又是咋回事啊?”
回到李烛从第三情报观察室卸任的时候,他绝不会想到能在这里碰到那位给他办公室打扫卫生的大爷。
这大爷还不像现在那么老,属于新鲜的牛肉干。这老头为老不尊,累了喜欢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休息,鼾声如同拖拉机过境,放起屁来声震如雷,能够惊动防空警报。
关于打鼾放屁能不能相当于为老不尊,李烛不打算过多研究。
但这老头喜欢研究,没事就从李烛的书架上摸一本书来看。有一天他看书看晕了,问李烛:“公共场合玩弄那器官算不算有悖伦理道德”。当即吓得李烛手从桌子底下拿上来。
“算不算?你去试试就知道算不算了,”李烛喘了口气,又紧接着,“你觉得什么是伦理道德?”
老头听罢,点点头,又摇摇头。放下书躺着,没过多久又开始放响屁,闹得烟雾报警器“呜呜”响。气得李烛从此禁止食堂冬天烤红薯。
李烛觉得,他们的过往没什么好说的,他也不想再提。
现在这老头穿着正义委的警服,胸前一个徽章也没有,看起来人模人样。——谁也不能剥夺一个人当人的权利啊!
所以李烛拍拍屁股,走回来坐下了。
“机缘巧合,机缘巧合,哈哈哈……”
委员长坐在李烛对面。李烛发誓,这老头以前说话肯定没那么有文化。
“原来巫警督说有个叫李烛的寻求正义委的庇护,因此申请在这个片区新建驻所,”老头一点不像看上去那样有架子,“本来以为是个同名同姓的别人,没想到还真是你。”
众所周知,他乡遇故知,另一个说法就是厕所里遇到熟人。李烛觉得看哪都尴尬,所以越过委员长,盯着他身后的门看。
这时,从门后边走进来一个助理警员。那是个相貌平平的女生。
她将几份文件递给老头。李烛打量了几眼,没再去理她。
“是啊,是啊,我也没想到会是你……”
“最近过得怎样?”老头看了一下李烛身边的灯花,“看起来左拥右抱啊。连巫警督都——”
“我和他只是工作关系。”
巫休晴正好端了几杯水过来:“帮他,对我们来说也是件好事。”
工作关系。李烛点头。当然,工作的时候发生关系也可以是一种工作关系。他可不希望和巫休晴有别的关系。
老头开始爽朗地笑,笑了一阵就端起水来喝。
“也罢,也罢,今天也不是来谈八卦的。”
说完,他忽然坐得笔直,对着李烛伸出手来。
“重新介绍一下。赵全,国民正义委员会临时会议执行总长,”这一大串头衔很难记住,因此李烛还是叫他老头,“虽然先前就认识你,但还是久仰了。”
李烛不擅长正经,因此老头突如其来的正经让他有些尴尬。
思考片刻,他还是决定随便一些回答。
“李烛。先前不太认识你,所以没法久仰。”
这话让老头再次笑了起来。又抿一口水。
“怎么,和我们正义委合作让你感觉不习惯了吗?”
李烛瞟了巫休晴一眼。
“这倒没有……主要是和这个人合作不习惯。”
这个女人不打鼾,不放响屁。除此之外在李烛眼里没有一丝一毫的优点。
“看起来你们小两口不太合——”
“别别,您老住嘴吧,”李烛连忙摆手,“和她可不能是小两口。”
“那你现在单身?”
“呃……”
李烛承认,这老头的确有点江湖,不服不行。
——光看就知道李烛回答不了这个问题。这老头还搁那挤眉弄眼呢!
为了防止今晚盆骨被坐烂掉,李烛在桌底下握紧灯花的手,故作无事地摇摇头。
“算是单身。”
听了这话,巫休晴“呼噜”一声笑出来。这是因为她在努力憋着,以致于牵动了鼻腔共鸣。而另一边的灯花也带着职业似的微笑。
“你俩笑什么?别笑了!还笑!没完了你们!——唉她俩就这样。咱继续说我们的事,你要说什么来着?”
李烛一脚踢了一个,腿张得大大的,以致于他觉得自己像是等候生活临幸的破鞋。
那老头明显也想笑,因此喝了好几口水才压下去。
“关于我们把这片纳入辖区这件事,希望你不要太过抗拒。毕竟无论是我还是巫警督,都不愿意看到你因为高科工出什么事。”
“高科工?”李烛耸耸肩,“我一直以为它是你们的友方单位。”
“怎么可能呢?能和高科工扯上‘友方’关系的只有联合政府警察署,——这玩意早就死了。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只继承了‘警察’的职能,却没有继承他们的名号。”
老头的脸上现出一丝不屑:“更何况,现在的高科工也不是原来那个高科工。”
“不是?”
李烛承认,第三观察室解体后,自己的消息往往就不那么灵通,很大程度上需要依靠晞的奔走。
想到这里,他的脾气就变得有些坏。但无论换谁来经历一次这一个月李烛经历的事情,大概脾气都要变坏。
李烛不是跳蚤,更不是跳那什么玩意,不应该像这一个月来一样被不同的人轮流玩。
而他从现在往未来望去,只能看到自己变得越来越像跳那什么玩意,因而还会被更多的人玩。
现在的李烛需要对未来有些展望。所以委员长愿意分享一些情报,对李烛而言当然是求之不得。
“是的,不是。”
——这说的什么话!让人搞不清东南西北。于是那老头连忙补充。
“我是说,现在的高科工的确不是原来的高科工。如果没有些内部消息,不知道这事很正常。”
这证明,正义委在现在的高科工手里有“内部关系”。
因此,李烛觉得这不是完全的没有“友方”关系。一个人的内部有别人,当然可以称为“友方”。这么想会越想越奇怪,因此还是不要去想。
“你详细说说。”
这话让老头沉默了好一会,不知道从何处说起。半晌,他终于开口。
“你应该知道,几个月前的高科工战后事务工作处突然‘停摆’的事情。——听说你也在忙活抑制剂的事情。抑制剂停止分发,就和这个‘停摆’有关。
“事实上,据我们了解,工作处采用的全是机器自动化管理,也就是说,处理善后事务的全是xx的AI。
“因此有人利用了安保技术的某些漏洞,偷偷终止了自动分发。
“而后,便利用高科工的这些遗留物,在它们的尸体上重建了一个组织,从而人为垄断了抑制剂等相关产物。对外仍然叫高科工,意义不言而喻。”
李烛一边听着,一边按揉太阳穴。
“你的意思是——”
“很简单。”
老头忙不迭地打断了李烛的话:
“他们的目的,至少看上去的目的,就是……”
他用警帽指了指李烛身边的灯花。
“奉仕形。或者,奉仕形们。”